眼見著眼前這個小孩站不穩要摔倒,手裡還拿著餅子的男子連忙伸出手扶住他。
被扶住的皎皎仰頭看向他,踮著腳費力地伸出小手摸向了他左臉那道,從眉心處直接貫穿到下頜處的猙獰疤痕。
白嫩短小的手指輕輕摸著凹凸不平的疤痕,皎皎彎起眉眼軟乎又稚嫩地喊了聲:“爸爸~”
殷崢一愣,心臟莫名緊縮了一下。
他低頭看向小孩漆黑的滿是孺慕的眼睛。
他服徭役時,遇到過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人,他們當地的語言裡爸爸就是爹爹的意思,也就是說眼前的小孩將他認成了爹。
皎皎搖晃著擠進爸爸懷裡,小手揪著他胸前的衣服,仰頭眼睛亮晶晶地再度喊道:“爸爸。”
小孩的眼睛漆黑明亮,倒映著他臉上猙獰駭人的傷疤,裡面沒有懼怕排斥和疏遠,有的只是亮亮的像天上星子一樣閃爍著的笑意。
殷崢下意識環緊了手臂,低低應了句:“嗯。”
其實他本不該應這聲爸爸的,但是他下意識就覺得……自己就是這個小孩的爸爸……
日頭逐漸高升,淺金色的陽光穿透茂密的樹冠灑落林間,盤腿坐在地上的殷崢,垂著眼眸掰碎手上的餅子,耐心地一小點一小點地喂給窩在他懷裡的小孩。
小孩的牙太小,也太嫩,根本咬不動餅子,就算泡軟了咬起來都還有點費勁。
吃了三分之一的餅子後,皎皎就搖頭不吃了,推著爸爸的手讓爸爸吃。
殷崢以為他是嫌咬著費勁,便也沒說什麽將手上剩下的餅子塞進嘴裡,兩口給吃了。
在爸爸吃餅子時,皎皎就仰頭看著爸爸,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怎麽都看不夠似的。
吃完餅子日頭也不早了,殷崢就打算回去,他將小孩抱在懷裡,另一隻手扛起地上的麅子。
明明這是他第一次抱小孩,動作卻沒由來的熟練。
往回走時,殷崢下意識將皎皎往懷裡藏了藏,動作間帶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佔有欲和珍視,活像是一隻惡龍找到了他丟失許久的珍寶,小心翼翼地將其藏在懷裡,不許任何人窺視。
“你聽說了沒?殷大家的殷崢今早從山上撿了個小孩回去,聽說要養在自己膝下,殷大家都鬧翻了。”端著木盆來洗衣服的吳氏找了個位置蹲下後,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剛聽了一耳朵的事。
河邊正在漿洗衣物的婦人聞言紛紛停下手裡的動作看來,連幾個還未出嫁的丫頭都支棱起耳朵悄悄的聽。
村裡沒什麽樂子,婦人們就指著聽這東家長西家短的事來樂呵樂呵。
“真的?”李二嬸瞪大了眼:“殷崢這個悶葫蘆可總算會為自己打算了。”
“可不是嗎!”吳氏說起黝黑的臉上滿是感慨:“說什麽以後侄子會給摔盆養老,要我看呀還真不如殷崢抱養個不知事的小娃娃來養著靠譜。”
“雖然這麽說,但我還是覺得親侄子要靠譜點,畢竟有血親關系在。”隔壁村新嫁來的村婦趙氏沒忍住插嘴道。
“哎,長遠家新婦,一聽你這話,就曉得你不明白這之中的事。”
“你知道這幾天殷崢去哪了不?”
聞言趙氏臉一垮,斜著眼睛看她:“我這剛嫁過來的新婦怎會知道殷家的殷崢這幾天去哪了,嬸娘莫要亂說。”
這年頭對女子的貞潔很是看重,若真讓人誤以為她和殷家的殷崢有什麽,她只有投河一條路。
反應過來的李二嬸輕拍了兩下自己的嘴,這趙氏氏村長家三子李長遠的新媳婦,惹惱了她萬一以後村長家給她家那口子使絆子就不好整了,她賠笑道:“你瞧嬸娘這張嘴,說話上頭了什麽都不過腦。”
一旁的人見狀也連忙道:“妹子你別生氣,他二嬸就這人,說話向來不過腦,你別跟她計較。”
眼見著趙氏不生氣了李二嬸才又繼續道:“這事要弄清楚得從頭說起,這殷家可是我們李家村唯二的外姓人,據說當年殷老頭是逃難過來的,村長看他家裡人全都死了覺得可憐,就在山腳那給他劃了片地,還將那裡沒人住的破屋給了他,允許他在李家村落腳。”
不過因為是村裡唯一的外姓人,村裡人都挺排斥他,後來還是殷富貴娶了村裡李大山家的女兒,才算是真正地在大山村安下了家。
殷老頭夫妻倆都是勤快人,也肯吃苦,佃了不少地耕種,在加上那幾年才打完仗,上頭主打休養生息,稅收都不怎麽高,才使得幾個孩子都順利長大成了家。
不算中途夭折的,殷老頭夫妻倆一共養大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分別叫做殷大柱、殷二柱和殷小花,後來兩個兒子成了家,房子小住不開就分了家。
因為分家時大頭都分給了大兒子殷大柱,所以殷老頭兩夫妻就跟著殷大柱住,不過前些年兩口子都接連走了。
殷大柱娶了隔壁村的吳春花,生下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分別是大兒子殷遠志、二兒子殷崢、三兒子殷佑才,小女兒殷芳。
因為期盼自己的兒子有出息,殷大柱三個兒子的名字都是去鎮上花錢找童生給取的,還找路過的方士給自己兒子都算過命。
前兩個兒子沒算出什麽來,最後一個兒子還真給算出什麽來了。
聽那方士說殷大家這小兒子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以後是個秀才苗子,當時那方士將殷家小兒子吹得那是天上有地上無,吹得一向摳門的殷大柱一個高興,多給了五十文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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