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的人本就勢弱,大殺器一出,更是訥訥說不出話。
沈明歡騎在高高的馬上,與跪在地上的老人相比,他本應是更強大的一方。
然而知道內情的顧成霖、陸綏平等人抬頭看他,隻覺得千夫所指之中,沈明歡的身影格外瘦弱。
自始至終形單影隻,在這泥濘不堪的濁世踽踽獨行。
打破這場混亂局面的是一個小孩的哭聲:“娘親,我要兄長,我要兄長……”
“不許哭!娘親同你說過,你兄長他戰死了,他回不來了!”女人冷酷的聲音中同樣有著無法忽視的悲傷,小孩哭得更大聲了。
沈明歡沉默片刻,翻身下馬,緩慢地走到老人面前,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彎腰將老人扶了起來,“老人家,我……”
他語氣澀然:“我會盡全力,讓您的孩子回來,從明年開始,他可以每年都和您一起過。”
“你說真的?”老人激動地握住沈明歡的手。
“真的。”沈明歡溫和地看著他:“我向您保證。”
第42章 君臣已與時際會(42)
馬車施施然停在應醉樓門口。
“你怎麽了?”沈明歡瞥了一眼陳信, 他看上去魂不守舍,下個馬車還險些跌倒。
陳信茫然地眨了眨眼,恍然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悲戚到可怕, 他微微低頭, 盡量平靜地說:“百姓蒙昧,故心有絕望。”
沈明歡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昔年孔聖人周遊列國時,應當比你更絕望。”
不是因為民生疾苦, 而是因為那些懵懂的、未曾開化的、像妖魔也像野獸的眼神。
那是一個禮樂崩壞的時代, 所以聖人窮其一生, 有教無類, 將知識的種子撒遍世間每一個角落。
他教世人何為“仁”、何為“禮”,何謂“美德”, 何曰“君子”。
陳信愣住, 陸綏平也愣住。
孔子被譽為“萬世師表”,每一個讀過《論語》的人,都是他的弟子。
先師敢為天下先,他們的路已經比當時好走太多,如果這時還沒有前行的勇氣,豈非又要讓聖人絕望一次?
沈明歡沒有理會兩個發呆的文人,他從袖中掏出折扇, 跨過應醉樓的門檻。
陳信木木地看著這人不曾回頭的背影,好似聽到這人笑語盈盈地對他說:“去啟民智吧,去讓後世的讀書人,不必再因此而絕望。”
陸綏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陳信, 這件事很難,但是——”
不要因為難就不去做啊。
“我,還有曲兄、盧植兄……我們都會幫你。”
陳信轉過頭,對他笑了笑:“我們一起。”
*
駱修遠還是靈王時,出於謹慎,他和下屬之間有非常複雜的消息渠道,甚至和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聯系方式。
他成為皇帝後還沿用了一小段時間,後來下屬們發現沈明歡對此完全不關心,他們東防西防像個傻子,於是慢慢廢棄不用。
畢竟雖然安全,但是真的很麻煩。
時至今日,駱修遠的下屬有事找他,要麽坦坦蕩蕩地寫信,要麽光明正大地進宮。
所以駱修遠收到許久不用的渠道傳來的請求見面的消息時,一度有點懵。
不是,要求見他,直接入宮啊,難不成還是常茂不讓進?
再一看傳信的人,駱修遠就明白了,是沈鐸。
世人皆知沈家家主的位子換了個人坐,沈明歡違背祖訓,謀權篡位大逆不道,前家主沈長卿將他逐出沈家。
而沈鐸更是不徇私情的錚錚好漢,竟早就歸順了陛下,又不知拿捏住了沈明歡的什麽把柄,這才讓他投鼠忌器,不得不奉陛下為天子。
沈家如此施為,自然是得罪了沈明歡。
如今沈府外日日有人把守,與軟禁也沒什麽區別,雖沒有明令禁止不能進出,但即便是下人出去采買,身邊也會有侍衛跟著。
駱修遠知道並非如此。
沈明歡殺了薛槐之後,一夜時間罵名遍燕陵,沈家有下人在外,為了維護自家公子,與說閑話的人大打出手。
沈明歡知道此事後將消息強壓了下來,轉頭又讓人將沈府圍得密不透風。
心思陰暗的人覺得是囚禁,把這當做是關系破裂的證明。
可他們知道其實是保護,既堵住悠悠之口,又防住了作祟小人。
要不然,以沈明歡被刺殺的頻率,他的家人才不會這麽安常處順。
“伯父,許久不見,別來無恙。”駱修遠神色複雜。沈鐸可不像“無恙”,短短數日,他比上次見面要消瘦許多。
沈鐸咳嗽了兩聲,他大病初愈,聲音還有些沙啞,“陛下。”
駱修遠伸手扶了一把,阻止他行禮,低聲道:“伯父,明歡沒有怪你,你……何必自苦。”
天底下誰都有資格怪沈鐸不信任沈明歡,屢屢讓那人傷懷,唯有他駱修遠不行,因為沈鐸是忠於他才會如此行事。
駱修遠莫名有幾分委屈。
駱修遠很願意為自己的好友解開心結,他知道對方也期待著與父親和解,因此和沈鐸沒聊幾句,就讓常茂去請沈明歡過來。
就算那人顧慮世家,可應醉樓是他的地盤,這裡的安全性和隱蔽性,他還是能保證的。
系統在沈明歡腦子裡哭得好大聲,他還沉浸在方才的畫面裡:[宿主,你好可憐,這也太感動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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