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太子乃我國儲君,兩國締結盟約,正是需要強硬些……”
聶時雲張嘴想說些什麽,回頭看見這些人諂媚誇張的面孔,忽然就覺得很沒意思。
下了朝,他躲開祖父逮他的魔爪,先一步衝出大殿。
他素來愛玩愛鬧,時常下朝之後便不見人影,聶舸看著他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也不放在心上。
聶時雲左右看了看,選了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隨手拎了一個正在掃地的小太監。
那太監看起來落魄,分明宮中是按旬發的服飾,他身上的卻已經洗到發白。
袖口缺了一截,露出滿是淤青的手腕,褲腿又偏長,被他松松地挽了起來,又隨著繁重的勞作搖曳於地。
那太監膽子也很小,只是被聶時雲叫了過來,也嚇得瑟瑟發抖。
他握著掃帚,低著頭不住求饒:“大人恕罪,求大人饒過小的……”
熟練流暢極了,一看就是沒少被排擠欺負。
聶時雲知道皇宮中向來藏汙納垢,在宮闈傾軋中最受折磨的便是這些宮女太監,他有些不忍:“你別怕,我就問個問題,你知道南懷瑾在哪嗎?”
太監仿佛是頓了頓,而後抖得更厲害了,“大人,您找南懷瑾做什麽?”
“幫忙帶個話。”聶時雲好心勸道:“你不要問這麽多,皇宮裡的事知道越多越危險。”
雖然很像威脅,但天地良心,他真的是出於善意。
南懷瑾本瑾:“……”
他抬起頭,冷靜地問道:“聶將軍,敢問是什麽話?”
聶時雲震驚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大變活人。
其實倒也差不多,任誰也不會把那個從頭到尾低著頭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太監和眼前這人聯系起來。
仍是那身發白的、不合身的太監服飾,卻已不見方才的局促和不倫不類,倒有種寫意山水的瀟灑。
聶時雲才發現這人長得極好。
身姿挺拔,如修竹般不摧不折,眉目清冽、玉質金相,有出塵的淡雅俊逸。
“你、你……”聶時雲語無倫次。
南懷瑾鎮定分析:“您是想問小的怎麽知道您?其實不難猜,如此年紀的武官本就不多,再加上這種心性,除了您也沒別人了。”
“聶將軍,小的便是南懷瑾,太子殿下讓您帶什麽話?”
聶時雲大驚失色:“我剛剛沒提太子吧?”
“能讓聶將軍帶話的人大可直接找小的,除非他無法進宮,或者根本不在雍國,而將軍護送太子殿下去燕國剛回來。”
南懷瑾看著他:“將軍,請直言。”
“慢著,你等等。”聶時雲顧不上形象,抱頭蹲了下去,雙目都有些無神。
他已然失去了靈魂,只靠著軀體本能喃喃道:“殿下說,天會亮,路很長,很多人在走……”
他說的顛三倒四,南懷瑾略一思量,便大致明白其中意思。
若是七年前,那個初入宮廷滿眼惶然的南懷瑾聽到這番話,大概會備受鼓舞。
但七年後的南懷瑾已經被磨平了傲骨與棱角,再也不見當初熱血,還算年輕的軀殼裡困著的是一具垂垂老去的靈魂。
他聽到這段話只有警惕。
南懷瑾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要為四皇子傳遞消息或是出謀劃策,他也是這幅惶恐怯懦的樣子。
他是沈巍見了都會感到快意的南家恥辱,怕死、怕痛,為了活命沒有底線,有著最不像南家人的卑微低賤。
可是這位太子是怎麽知道的?
南懷瑾畢竟不算太監,不能進后宮,而不受重視的沈明歡也沒機會來前朝。
南懷瑾確信他沒見過曾經的五皇子,那這人對他的了解從何而來?
“小的知道了,將軍可還有旁的吩咐?”南懷瑾垂下眼眸。
抱著頭的聶時雲哀嚎一聲,“你別小的了,我才是小的。不過你聽懂了嗎?殿下這是什麽意思啊?”
南懷瑾沉默片刻,“一些激勵罷了。”
祖父,您教我的,我一定會做到。
我會重振雍國,我會讓百姓衣食豐足,我將不惜此身。
路再長,我會繼續走下去。
即便看不到天明。
“哦對了。”聶時雲跳起來,接下來的話他記得很清楚:“殿下還說,燕國後繼無人,縉國忙著奪嫡,讓你別急。”
南懷瑾握著掃帚的手緊了緊,“將軍方便為我講一下太子嗎?路上發生了什麽?”
聶時雲點了點頭。
他覺得沒什麽好隱瞞的,反正知道的人不少,而且太子殿下明顯對這個人很不一般。
南懷瑾認認真真地聽著,時不時開口問幾句細節。
這一段講完用了不少時間,外臣是不能在宮中久留的,聶時雲急急忙忙離開:“南懷瑾,殿下讓我關照你,你有什麽需要直接跟我說,明日早朝後,我還來這裡找你。”
南懷瑾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也慢慢地離開角落,頭也低了下去。
第138章 送君扶搖上青雲(6)
沈明歡正在皇宮和燕帝喝茶。
皇宮內的一應用度皆是頂尖, 更何況有過之前幾日接連不斷的藥湯的折磨,沈明歡如今對吃食的要求都降了許多。
貼身太監多年訓練,倒茶時杯與壺與桌磕碰聲幾近於無, 惟有茶香氤氳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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