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開始播放,他一口氣將進度拉到了最後面,從叛變那天開始看起。
星網上現在還能找到當年的直播畫面,雖然視角不同,但陸知意還是能很容易地在腦海裡將現在的畫面與星網上的做比對分析。
當時正是關鍵時刻,唐朝晏作為首席指揮官,其他人還能換著休息一會兒,他卻不眠不休了整整三天。
芯片記下的畫面正對著他,唐朝晏坐在機甲內的操作椅上,脊背挺得筆直,似有磅礴戰意。
他的精神力通過椅子上的頭盔連接機甲,精準地控制著希望號砍向一隻速度極快的蟲族。
三日未合眼,他眼睛裡已經溢滿血絲,可發號施令的語句依然鏗鏘有力,絲毫沒有透露出疲憊。
其余的軍人跟隨指令有條不紊地展開攻防,甚至未加思考,他們對唐朝晏的信任近乎盲目。
陸知意能感受到,他們把唐朝晏當成了支柱,仿佛只要這人在,他們就有了必勝的信心,就有了在絕境中創造奇跡的勇氣。
變故就是在這時發生。
唐朝晏忽然從操作椅上站了起來,機甲失去了控制,突兀地停在戰場中央,他卻渾然不覺危險,反倒給後方發送了一個坐標,命令發射導彈。
沒有人懷疑。
可導彈在聯盟軍人中炸開。
如果說這時他們還能安慰自己是元帥太累了以至於下達了錯誤的命令,接下來的一切就完全斷送了他們的期待。
唐朝晏從機甲中跳了下來,他的副官以為出了希望號出了故障,打算把自己的機甲讓給他。
結果副官剛離開機甲,唐朝晏舉起光劍,冷光閃過,劍刃刺穿了他的胸膛。
副官至死都不曾對唐朝晏設防。
在戰場中離開機甲,本就是死路一條,副官自下這個決定就沒打算活著。
他要將生的機會留給他的指揮。
可他沒想到,自己最後竟是死在他豁出性命也要救的人手裡。
作為聯盟的軍人,沒能死在與蟲族搏鬥中。
多遺憾,多諷刺。
陸知意另一隻手重重蓋在光腦上,擋住正在播放的慘烈視頻。
他閉著眼,眼睫顫動,隻覺得心口上仿佛扎滿了細細密密的針,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將疼痛運往骨髓。
“陸知意,你還好嗎?”莫斯年擔憂道。
精神力越高感知力越強,也就越能共情,他和陸知意都是A級,他第一次看的時候經歷了一番痛徹心扉,十幾年來的堅持差點就要動搖了。
陸知意仍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唯有呼吸聲沉重而急促,良久,他才聲音沙啞地說了三個字:“我沒事。”
他睜開眼,決絕地撤開蓋在光腦上的手,拉動進度條,自虐般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陸知意?”
“你說得對。”陸知意疲憊地吐出一口氣,悶悶道:“確實有疑點,元帥大概率被控制了,那些事情不是他做的。”
莫斯年怔住,瞳孔驟然放大,目光渙散,久久不能回神,“居然……真的是……誤會……”
雖說他早認定唐朝晏的清白,可當這件事真正得到認可,那份震撼和委屈依然來得洶湧澎湃,叫他瞬間淚流滿面。
陸知意覺得自己渾身的精神都被抽離,他像是飄在半空,看著自己的嘴一張一合:“導彈落地的位置不對,如果我是元帥,我會選在東南方向三百裡,那裡有著聯盟最多的精銳。”
“西面已經是清掃過的安全戰場,也是當年聯盟直播的主場地,選在那個位置,更像是挑釁。”
“最重要的是,SS級機甲聯盟獨一份,元帥如果真要背叛,更不應當放棄機甲,可他最後都只是用光劍殺人,就像是他操作不了機甲了。”
陸知意吸了吸鼻子,又有了些茫然:“我開始也懷疑過是不是有人冒充元帥,可是鏡頭很完整,元帥是從椅子上站起來之後才變得不正常的。”
“對對,”莫斯年忽然激動起來,“這就是我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眼神!他的眼神站起來就變了!”
陸知意忙拉動進度條,又放大畫面,仔細看了許久,“這好像是……死人才能有的眼神……”
莫斯年震驚:“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陸知意咽了口唾沫,語氣澀然:“我再想想。”
今天接收到的消息太過駭人,陸知意一時半會緩不過來,他的腦子已經暫停思考,手指無意識地在光腦上移動。
他無意間看到一條新聞,本能地跟著念了出來:“唐朝晏……”
他僵硬地抬起頭看向莫斯年,呆滯道:“唐朝晏的兒子不是你嗎?為什麽變成了沈明歡?”
*
星網上飛快流傳起一段視頻。
發布者的爺爺是做廢品回收的,前段時間爺爺去世,他幫著整理還沒處理掉的廢品,在角落裡意外發現了一個星艦記錄儀。
他認出這個記錄儀是軍用品,出於好奇,他花了兩天時間修理,勉強將其中視頻導出一段。
當然,這種行為是違法的,發布者本只打算偷偷看,可是視頻內容太讓他憤怒,於是一氣之下公之於眾,然後瀟灑地去自首。
視頻已經殘缺,但足夠讓人認出這架星艦——十六年前消失在時空亂流裡的驅逐艦。
視頻的最後,小嬰兒哇哇大哭,一位衣衫襤褸的老者恰巧路過,被哭聲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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