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耶爾對此自然並不會毫無所覺,但是他對此並不在意。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對於蘇耶爾來說,並不是什麽需要為之而感到困擾的東西。
他們既然想看的話,那就隨便他們去好了。
狂風已經在怒吼著撕扯,甚至能夠看到足有缸口那麽粗的樹木被攔腰折斷隨著颶風直入雲端,而地勢略低一些的地方則更是積起了小腿那麽深的水。
然而少年的身上依舊是乾乾爽爽,當雨絲來到他的身邊的時候,就會被某種看不見的屏障給自然的隔開;狂風顯然也並不能將少年的形容變的狼狽,無論是他束在腦後的銀白色的長發,還是他身上所穿著的長長外袍的一角都自然的垂落,甚至沒有被風揚起分毫。
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它們都避開了他的存在。
“這樣可不行。”蘇耶爾抬起頭,望著那一片仿佛伸手就能夠觸及到的、陰沉厚重的烏雲,唇角卻是噙著一抹極為淺淡的笑容。
“我之前可是同我的導師誇下過海口,這大壩一定能夠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樣建成……”
他以玩笑一般的語氣低喃道:“所以,別讓我太丟臉啊。”
而就像是在回應蘇耶爾的話一樣,只見從那原本有如無盡的陰翳的厚重雲層之後,竟然露出來了一線的天光。
這天光起初的時候非常的微弱,甚至都不一定能夠被人所觀測到;然而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那起初尚且還細微到會被直接忽略掉的一絲金線終於成為了任是誰來都沒有辦法將其忽略的程度。
金色的璀璨日光以一種堅定而又不容被拒絕的態度推開了陰雲,那是從雲層後所透露出來的、越來越繁盛的光芒,即便烏雲再如何的想要負隅頑抗,最終都只會被證明,這不過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困獸之鬥。
原先還在肆虐的台風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消散了,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無形的巨手從天際伸了出來,隨意的在風暴當中攪弄了幾下將它揉散,隨後才抽身離去,深藏功與名。
破開了烏雲、從那後面有如鋒銳的矛一般刺出來的金色日光越來越多了。直到某一刻,它們徹底的擊碎了天上的陰翳,有如銀瓶乍破,金色的日光重臨這世間。
而先前的無論是風暴也好,還是大雨也好,已經全部都煙消雲霽。如果不是看地面上那些尚還殘留的積水、以及台風過境之後留下的滿地的狼藉的話,幾乎讓人無法相信,就在幾分鍾之前,這裡還不是這樣的景象。
蘇耶爾伸出手來,接住了最後一滴從空中降落下來的雨珠。他隨之攥緊了手,像是攥住了一縷恰巧落在他手中的陽光。
托納蒂烏在將日之羽衣為他披上的時候所說的話不期然的被蘇耶爾所回想起,生動的仿佛對方眼下正站在他的面前,眼尾含著笑意,幫他梳理有些凌亂的發絲。
“蘇耶爾,我最驕傲的孩子。”
“願太陽的光輝永遠都加諸於你的身上。願你平安喜樂,所想皆事成。願你的前路一片坦蕩無憂,願好運與你常伴同行。”
“而我的權柄與神座……也都將同你共享。”
第37章 竊火(三十一)
在最開始的時候,蘇耶爾原本只是將托納蒂烏的那一番話當做是一個普通的祝福的,就像是身上的日之羽衣在蘇耶爾最初的認知裡面,也不過是一件原材料特殊了一些的、華美的衣物。
然而逐漸的,蘇耶爾就意識到,他應該用更謹慎的態度去對待托納蒂烏……無論是對方說出的話也好,還是對方給出的禮物也好。
從某一天開始,蘇耶爾突然發現,他好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天氣。
他希望天朗氣清,那麽第二天太陽就一定會準時的從雲層後面探出頭來,接下來的一整天都會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他如果覺得天氣燥熱,想要一個陰涼,那麽無論先前是怎樣的烈日高懸,也一定會在下一秒就隱落,清爽的涼風也會隨之刮起。
如果說一次兩次,蘇耶爾還能夠隻將那當做是巧合的話;那麽當次數變多了之後,就算是一個再遲鈍的人也應該意識到,這當中絕對是有問題了——更別提蘇耶爾原本就是心思敏銳的那一類,再加上一直都高懸在他心頭的那種危機感與緊迫感,讓蘇耶爾更是會對自己身邊平日裡發生的事情都更小心一些。
所以,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同尋常。
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蘇耶爾就想起來了托納蒂烏將日之羽衣披在他的身上的時候,所一並給予的那些祝福。
蘇耶爾當初在聽到的時候,隻以為那是什麽最普通不過的、一位長者對於自己的小輩的祝福;然而結合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幾乎是震驚的意識到,那其實一份含金量過於濃厚的承諾。
我的權柄分你一半,我的神座分你一半,我的力量、我所擁有的一切——都願意同你共享。
有托納蒂烏的這一份慷慨與承諾,即便蘇耶爾只是一個冒牌貨,他也能夠在一定的程度上代行【太陽】的權柄,他幾乎能夠被視為是半個行走於凡世間的太陽,享有著托納蒂烏所享有的全部的榮光。
蘇耶爾很難形容自己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內心究竟是一種怎麽樣的感受。他像是被某種溫暖但並不過分熾熱的水所包裹在其中,從四肢百骸、從每一寸皮膚、每一個細胞所傳遞來的都是某種讓人幾乎願意溺死在其中的溫度。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