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檢察長朝著薩維利丟來一個眼色。
能夠在倫底紐姆的上城區任職的都是人精。一位家裡頗有權勢的子爵,一個下城區的貧民,這件事情的宣判已然沒有懸念。
薩維利無視了檢察長的暗示,堅定的敲下了手中的法槌。
“原告勝訴。”他說,“被告……”
罪行成立。
然而非常可惜的一點是,他的話並沒有能夠說完。
身邊的檢察長一把捂住了嘴,而陪審庭也紛紛站了起來,表示這一次案件尚且還存在不明,留待下一次重新審理。
薩維利被自己這些往日相處姑且還算是融洽的同僚們拖去了法庭的後台。他們將他圍在中間,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麽巨大的麻煩,又或者是不合群的、終將會背叛其他人冰帶來災害的猶大。
“薩維利。”他們問,“你剛才要做什麽?!”
薩維利有些呆愣的回答:“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啊……”
他不懂為什麽他們表露出如此的模樣來。
“你瘋了!那可是佩羅薩子爵的繼承人!”檢察官瞪大了眼睛,“收起你那無畏的正義,你該明白自己都在做些什麽!”
“你難道要為了區區一個下城區的平民就去得罪子爵大人、得罪貴族嗎!”
而薩維利的上司也在得知這裡的紛亂之後匆匆趕來,他面孔陰翳的看著薩維利,但是先前卡爾克薩掀起的風波都還沒有過去,他也不好對這個身負巨大功績的天降愣頭青做些什麽,只能壓抑著自己的怒氣做出警告。
“這場案件的裁決三天后重新進行,薩維利,你最近先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吧。案件的審判先交給其他人來進行。”
同僚們從他的身邊紛紛離開,唯獨留下薩維利一個人站在原地,面對著空蕩蕩的、唯有自己一個人的法庭,感到了一種空洞與茫然。
他們不是法庭嗎?
他們不該是維護這個國家的法律並且帶來正義的、最堅定的執行者嗎?
可是為什麽在法庭之外、在審判之前,還需要摒開律法的規定與行文,考慮這些更多的、附加的東西呢?
薩維利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顫,在這樣的炎炎夏日居然感受到了一種發自骨髓的可怕的冰寒。
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樣從法院當中離開的。薩維利在路上跌跌撞撞的行走,整個人就像是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他感到了一種巨大的荒謬與空茫。
這樣的情況有所緩解的時候,是當薩維利的目光落在了那被自己在櫃台上畢恭畢敬的供奉起來的刀上。
紅發的青年有些怔怔的望著那一把被神血所腐蝕了的、外表醜陋的刀,眼底的神情逐漸變的堅定了起來。
自從離開了卡爾克薩小鎮之後,他開始第一次的催動自己所得到的那一份神眷。——因為實在是太過於詭譎和與世俗認知相悖,平日裡,薩維利恨不得把這份神眷狠狠的隱藏起來,仿佛自己只是一個從未得到神明的注目與偏愛的、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
只見他手臂上的血肉開始鼓動,手指大小的觸手“吧唧”一下分離了出來。它朝著薩維利靠近,柔軟的擴展延伸、並且將他包裹,像是一層覆蓋在薩維利的身體表面的甲胄。
薩維利扭過頭去,看到鏡子裡面倒映出來的人影。
他的身上如今披著一件質地奇異的黃色的外袍,而在寬大的兜帽下,露出來的是一張柔軟的白色面具。
附著在全身的觸手為他提供了非比尋常的力量,薩維利能夠明悟,在這樣的狀態下,他的力量、速度、靈活性、隱匿性全部都上升了不止一籌。
是能夠踏雪無痕,輕而易舉的進入有守衛巡邏的子爵家中,將那位道貌岸然的繼承人殺掉的程度。
薩維利抬起手來,取下了掛在牆上的長刀。
他已經清楚的明白了自己接下來應該去做什麽樣的事情。
如果法律不能歸束有些人的行為,那麽他來歸束;如果有人自認可以凌駕於律法之上,視法庭與正義為無物,那麽就由他來成為高懸在他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做出真正正確的裁決。
薩維利沒有絲毫的畏懼,因為他所信奉的神明、因為那一位寬容而又正義的存在已經允許了他的行為,並且給予了他力量與底氣。
凡有罪者,皆當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
無論公子王孫,神明凡人,皆當——一視同仁!
第65章 法典(十八)
夜晚的寂靜與黑暗隻屬於那些連點亮一盞油燈都需要反覆斟酌,全家一個月的花銷加起來可能都不過才幾枚銀幣的窮人,而當然同有錢的貴族、政要以及新興的資本家們無關。
盡管還是夜晚,但是佩羅薩家族的莊園依舊散發著光芒。在門口與莊園內尚還只是四處點亮用於照明的煤燈,但是當進入那一座大宅之後,用於照明的器具就已經換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日光瓶。
這當然不是普通的日光瓶,而是一團又一團的被用神眷所固定住的、盛放在有如藝術品一樣的種種水晶造型的燈具當中,讓整個主宅當中都明亮有如白晝。
這是窮人永遠都沒有辦法想象到的、有如童話故事當中的仙境一樣的場景,是用財富和權勢共同所堆砌出來的夜晚的光明之境。
而今天晚上,在佩羅薩莊園當中,有一個影子悄無聲息的潛入到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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