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萬幸,她的猜測是對的。
他對肢體上的接觸無法抵抗。
她能感到,他手臂的肌肉緊繃又放松,似乎在猶豫是推開她還是殺了她,抑或是維持現狀。
他很瘦,比她想象的還要瘦,幾乎只有一把嶙峋的骨頭,如同野外饑腸轆轆但不乏肌肉的大型掠食者。
這樣的人,既可以單手鉗製住一個結實有力的成年女性,也可以被一個別有目的的擁抱圍困住。
薄莉內心泛起一絲古怪的感覺,說不清是同情還是什麽。
不知過去了多久,埃裡克突然有了動作——他任由她抱著,往前俯身拔出匕首,刀鋒微側,抵住她的後背。
那一刻,她幾乎心臟驟停,渾身血液凍結,還以為自己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幸好,他只是在她的背上擦了一下刀刃,就反手插回了靴子裡。
薄莉猛地松了一口氣,仿佛喉嚨被攥緊又松開,差點眼前一黑暈過去。
……不管怎麽說,她賭對了。
他沒有離開,她也還活著。
“謝謝你……”
薄莉也不知道自己在謝什麽,剛從生死線撿回一條命,她情不自禁地想說聲謝謝。
早知道她會過上這樣的生活,就不會當演員而是去報個馴獸班了,或者去野生動物園當志願者。
“你先躺一會兒,”薄莉抬手擦了擦生理性淚水,“我去給她止血。她不能死在這兒,我還有話想問她。”
埃裡克不置可否。
嬤嬤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暈了過去。薄莉在她的掌心上倒了點兒止血粉,又給她喂了一顆布洛芬,防止她發熱脫水休克,就上床躺下了。
她怕埃裡克半夜改變主意一刀捅死她,把頭埋進他的懷裡,兩手緊緊抱住他的手臂不敢松手。
可能因為他確實渴望肢體接觸,一夜過去,她毫發無傷,四肢健全。
嬤嬤也醒了,正一臉古怪地看著他們。
薄莉掏出金懷表,看了一眼時間,早上五點鍾,距離其他人醒來還有一段時間。
嬤嬤見金懷表在她的身上,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薄莉沒有理會嬤嬤的眼神。她輕手輕腳地離開睡袋,但即使她的動作再輕,埃裡克還是醒了,抑或是他根本沒有睡過。
一晚上的時間,足以讓她從生死一線的恐懼中恢復過來。
雖然她對上他的眼睛時,小腿還是有些發軟:“……你餓嗎?”
沒有回答。
薄莉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我想問嬤嬤一些問題……關於你的問題,你介意嗎?你要是介意,我就不問了。”
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作。
那就是可以。
薄莉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
她不可能一直猜對他的意圖。
控制他不是一件易事,她必須多了解一些他的身世背景。
薄莉想了想,走到髒衣服堆旁邊,避開嬤嬤的視線,找到急救包,拿出能量棒。
巧克力味的,希望合他口味。
她撕開包裝紙,掰成兩半,遞給他:“甜的,可以補充體力。我們一人一半,可以嗎?”
薄莉先吃了下去。
埃裡克盯著巧克力看了許久,才伸手接了過去。
這個時代已經有巧克力,所以他並沒有疑惑這是什麽東西,而是低下頭,仔細嗅聞氣味。
幾十秒鍾過去,他的頭微側,推起面具的一角,露出一小片下顎,張口吃掉了能量棒。
這是薄莉第一次看到他面具下的真容,盡管只是下顎和嘴唇——他似乎並不醜陋,下顎瘦削而棱角分明,唇色很淡,幾乎跟膚色融為一體。
僅僅看下顎的輪廓,他完全稱得上英俊。
不知道他是哪個版本的毀容,是像原著一樣長得像骷髏,還是像音樂劇那樣至少有半張臉能看。
薄莉識相地沒有對他的下巴做出點評。
時間還早,她決定先跟埃裡克拉近一下關系,再去審問嬤嬤。
薄莉坐下來,試探性地伸出手,一點一點地握住他的手腕。
埃裡克低下頭,看著她的手指,沒有把手抽回去。
薄莉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小聲說:“跟你說個秘密。”
沒有回應。
“一覺醒來,我忘記了很多事情……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偷金懷表栽贓給你。我能找到的,只有自己的日記,還有一個奇形怪狀的包……日記告誡我不要靠近你,說你很危險。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你可以信任。”
“也許你最後還是會殺了我,”她說,“但我不會怪你,因為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自己選擇接近你,跟你做朋友。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腸不壞——”
她對他伸出那隻受傷的手,瘀痕已經腫脹成可怕的紫紅色:
“你看到我受傷後,第一反應居然是幫我報仇……你甚至不知道我接近你向你示好,是不是另有目的,就那麽做了。如果你是壞人的話,那我不知道什麽才是好人了。”
薄莉定定地看著他:“我不知道你以前經歷了什麽,也不會去評判你的過去,但我想多了解你一些——和你做朋友,可以嗎?”
長久的沉默。
埃裡克看著她的手心,不知道在想什麽。
良久,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為什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