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定西是個笑面虎,典型的外熱內冷,喜怒不形於色。寧玦鮮少見他把對一個人的厭惡如此直白地寫在臉上。
來人也看見了賀定西,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一步三搖地來到賀定西面前,勾起嘴角笑道:“新年好啊,定西。”
賀定西低頭嗤笑了一聲,抬起眼來直視賀安北的眼睛:“原來您還健在啊。”
“是啊,讓你失望了。”賀安北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仔細打量了一番賀定西,那目光如淬了冰一般怨毒:“聽說我們家的大明星回來,就算我趴在陰溝裡,也要爬回來看一看我最親愛的弟弟…”
“安北!”賀鈞一聲斷喝,打斷了賀安北的混帳話。
賀安北轉過頭來看向賀鈞,無辜地說道:“爸,別著急,我就是和定西開個玩笑。”
寧玦站在賀以柔身邊,此時他也感到有些驚訝。沒想到賀定西還有一個哥哥,這位哥哥看上隱隱還有些反社會人格。
賀安北隻比賀定西長兩歲,兩人的身量差不多,長相也有六分相似。大概是因為過分消瘦的緣故,賀安北的兩頰深陷,眼球微凸,皮膚是一種長期處於亞健康的暗黃色,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陰鶩。
像是常年生長在背光處的苔蘚,潮濕又黏膩。
賀定西可容不得賀安北在家裡撒野,他毫不客氣地對賀安北說道:“現在你家也回了,人也看到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別急,正事還沒辦呢。”賀安北吊起眉梢掃了賀定西一眼,臉上又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定西啊,平時你不在家,我一個人要照顧二老,花銷自然大些。你看,我前段時間還帶爸爸媽媽去新西蘭玩兒了一圈…”
趙榮榮也急了,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疾言厲色地道:“安北,少說兩句!”
賀安北立即高舉雙手,嬉皮笑臉地比了個投降的手勢。
賀定西可沒功夫看賀安北做戲,他看也不看賀安北一眼,問:“要什麽,直說。”
賀安北作了大半天的妖,終於等到了賀定西這句話,於是乾脆地說道:“我要錢。”
“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賀定西聞言,總算屈尊施舍給賀安北一個眼神。只是那眼神輕蔑地仿佛在看地上的一灘爛泥,菩薩都能給這樣的眼神搓起火來。
賀定西問賀安北:“當年你自己說過什麽,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
賀安北的成長經歷和一路順風順水的賀定西不同,他十七歲輟學開始混社會,幾年間他當過打手,開過公司,拉過皮條,蹲過兩年大牢,可以說是五毒具全。
賀定西從小開始拍戲,這麽多年多少有了些積蓄,只能一次又一次出面給他兜底。老賀一家體面了大半輩子,偏出了賀安北這麽一個填不上的無底洞,沒出幾年就將一家人拉入了十分窘迫的境地。
五年前賀安北刑滿出獄,賀定西為了讓他有一個正經營生,不但用自己的片酬給他投資了一個影視發行公司,還給他拉了不少資源。誰知賀安北和一個無所事事的富二代去了趟澳門,回來就迷上了賭博,公司很快就破產了不說,還欠下了八位數的賭債,被債主追著砍了四條街。
賀安北最後還是如過去一樣回家找賀定西收拾爛攤子,這回兄弟倆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爭吵。
——行啊,當上大明星就是不一樣了。你以為我稀罕和你當一家子?你放心,給了我這筆錢,我和你們姓賀的從此再也沒有一絲瓜葛!
賀定西當然不願意再給賀安北擦這個屁股,誰知賀安北竟喪心病狂地把賀以柔騙去給黑/社/會抵債。好在賀定西趕在最後關頭湊夠了這筆錢,這才將賀以柔全須全尾地帶了回來。
聽到賀定西提起這件事,賀安北的臉上有零星的心虛閃過。但這種情緒沒有維持太久,他很快又恬不知恥地笑了起來。
他不以為意地笑道:“你不願給錢就不給,翻這些老黃歷做什麽?”
說著,他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賀以柔:“聽說我們以柔妹妹也要當明星賺大錢了?幾年不見,以柔妹妹出落得這麽漂亮了。”
賀以柔看著賀安北這張臉,就想起了自己險些被他賣去海外拍三/級/片的經歷,不由地嚇得瑟縮了起來。
賀定西的家務事寧玦不便插手,但他還是往前邁出一步,不動聲色地讓賀以柔站在自己身後。
這一幕自然也落在賀安北眼裡,他笑容狎昵地靠近寧玦,嘴裡不三不四地說道:“喲,這裡還有一位小帥哥,是以柔的男朋友嗎?哎,小帥哥,和我們以柔處對象沒有點表示可不行,我看不如…”
賀安北的下流話還沒說完,就被賀定西從背後一腳踢翻在地。這些年賀安北的身體早就被黃賭毒掏了個空,輕易就被賀定西踢出了數米。
“安北!”
賀安北再怎麽混帳,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趙榮榮見賀安北摔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連忙上前去攙扶。
賀安北可不領這個情,他一把推開趙榮榮的手,掙扎著站起身。他偏過頭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緊接著像瘋了一般撲向賀定西!
“嘩啦”一聲脆響,麻將桌被撞翻在地,花花綠綠的麻將瞬間散落滿地。
賀安北將賀定西按倒在地,毫不留情地朝他的腹部狠狠揍了一拳,臉上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
他的雙目赤紅,像是瞬間撕下了所有偽裝,眼神偏執又瘋狂:“賀定西!別忘了你偷的是誰的人生!你這一輩子都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