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團隊到底是幹什麽吃的。”橫豎沒有睡意,賀定西率先開口打破了詭異的沉默:“怎麽會讓你從舞台上摔下來?”
“意外總是難免的。”寧玦盯著天花板,輕描淡寫地說道:“這回運氣不錯,如果摔得寸一點,可能要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
聽到寧玦這麽說,賀定西心裡一動,腦海裡驀然出現了寧玦家裡那成排的獎杯。他不由自主地牽起寧玦被子裡的那隻手,放到月光下打量。
寧玦愣了一下,目光也隨之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隻細白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美中不足的是手面上橫亙著一道猙獰的疤。
賀定西開口問道:“你當年那麽早就退役,是不是因為這個?”
寧玦沒有回答,他直愣愣地看向那道疤,目光卻不知落在哪裡。
過了好一會兒,寧玦才說道:“有一部分這個原因。”
賀定西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寧玦手上的那道疤,似要將它抹平似的。
“這怎麽來的?”賀定西問。
“車禍。”寧玦頓了頓,繼而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道:“當時我受了不輕的傷,在醫院裡躺了半年,康復後手上就留下了後遺症。”
賀定西想起年前寧玦提起他爸爸的事,於是問道:“那你爸爸…”
寧玦平靜地說道:“在那場車禍中去世了。”
寧玦十九歲那年,父親帶著他一起去登山。車行至半路上的時候,父子倆因為前一次比賽的失誤絆了幾句嘴。
半山腰間的霧氣很大,能見度不到50米。就在父子倆忙著打嘴仗的時候,拐角處突然出現了一輛逆行的大卡車。
寧玦躲閃不及,直接開車撞上了山壁。卡車司機見大事不妙,頭也不回地駕車逃逸了。
寧玦看著滿身是血的父親,在慌亂中報了警。他踩了一腳油門,發現車子還能動,於是打算拚著最後一口氣送父親下山,最後卻因為傷勢過重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寧玦已經躺在ICU裡,而他的父親為了保護他當場身亡。
寧玦平靜地述說著往事,這些話卻化成了一根根針,細細碎碎地扎進賀定西的心裡,疼得他屏住了呼吸。
賀定西側過身,伸手擁住寧玦。直到他將自己的臉埋在寧玦的肩上,才讓心裡的酸楚有所平息。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這個擁抱是在安撫寧玦,還是在安慰自己,他甚至有些遺憾自己與寧玦相遇得太晚,讓他獨自面對這樣的日與夜。
寧玦沒有動,任憑賀定西將他摟在懷裡。
“你爸爸是一位了不起的賽車手。”賀定西輕聲道。
“你認得他?”寧玦聽到賀定西這麽說,也轉過身來面對著他,兩人額頭抵著額頭。
皎潔的月光下,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原本不認得,那天在你的演唱會上看到了他的照片就想起來了,沒想到你爸爸是寧致遠。”說著賀定西輕輕地笑了一聲:“畢竟每個男孩小的時候心裡都有個賽車夢。”
這下輪到寧玦有些驚訝了:“演唱會那天你去了?”
寧玦那天讓賀定西把票給肖可然並不是要借花獻佛,他只是知道賀定西對他的演唱會沒有興趣。如果他沒有搬出肖可然,賀定西必定不會特地來一趟。
“我那天不是那個意思。”也許是今夜的賀定西太具有迷惑性,寧玦一個不留神就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我是真心邀請你來,還給你留了最好的位置。”
“我知道。”賀定西忍不住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他望向寧玦的眼底,真心實意地說道:“那天你表現得非常好,你爸爸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聽到賀定西提起父親的名字,寧玦的眼神中出現了片刻的空茫。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迎著賀定西的目光,低聲說道:“那天他難得放假,原本不想出門。是我非要鬧著去登山,還和他在車上吵了起來…”
“如果最後他沒有搶過我的方向盤,撞上山壁的應該是我…”
“如果我能再堅持一會兒,開車把他送下山,也許他就不會…”
“是我害死了他…”
這些話已經在寧玦的心裡反覆說了千萬遍,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在獨自求索之時。今天是他第一次當著他人的面說出來,字字句句都帶著血淚。
“別說了。”
賀定西打斷了寧玦的話,寧玦突然意識到,自己今晚似乎說得有些太多了。
“不好意思賀老師,好端端地和你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寧玦的話音剛落,賀定西就輕輕地吻上了他的唇,不由分說地將他口中的混帳話截斷。
寧玦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
然而這卻是一個一觸即分的吻,不夾雜絲毫欲望,也沒有任何技巧。
賀定西目光沉沉地看著寧玦道:“不是你的錯。”
不是你的錯——這是寧玦在現實生活中第一次聽到有人對他說這五個字,事情發生後,母親因為無法原諒他選擇遠走異鄉,不久後嫁給了美國的富商。爺爺奶奶也不能接受父親的離去,自此對寧玦避而不見。父親生前的隊友還有粉絲更是覺得寧玦是罪魁禍首,至今還在網絡上對他惡語相向。
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連寧玦也沒能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