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嬸扶著婆婆, 身體一抖:“娟兒——!”
雖然之前已經有想法, 但眼下, 女兒果然沒有回來。方嬸還是有點支撐不住。
蘭婆從飯桌下來,又成了之前那個行動遲緩的老太太。看兒媳婦難過,她也只是轉了轉眼珠子,什麽都不說。
村長老婆之前對方嬸陰陽怪氣,此刻倒是安慰一句:“方嬸,你也別想太多。”
陶片牆環繞所有人。夜幕下,連星子都無影無蹤。村支書顯然也很擔心村中孩子,這會兒眉頭緊皺。
谷老師跟著說:“也許是孩子們一起去了哪個小朋友家裡,玩兒得忘了時間。”
方嬸擦了擦眼睛,但還是滿臉憂慮。
村長老婆說:“行了,也別一直在外面站著。建樹已經去找人了。文德,你帶這兩個學生回去吧,你家那個還在等你呢。”
玩家們恍然意識到:對啊,剛剛吃飯,怎麽沒見村支書那位“愛人”?
村支書歎口氣,說:“好,那我們先回去。”
三個人,一個手電,他們離開村長家。
路上,呂和韻斟酌片刻,問:“文德哥,咱們村一共有多少小孩在上吳村念書?”
村支書轉頭看他。天太黑,他手上的燈又太亮。這一轉頭,白慘慘的光自下而上照著村支書面孔。
呂和韻表情不變。
之前在村長家聊天,他們知道,村支書畢業以後就到了山淮村。這麽一算,村支書其實也不過三十歲。可他臉上帶著風吹日曬而來的紅血絲,皮膚粗糙、發黑發黃,完全是地道老農的樣子。相比之下,呂和韻同樣三十來歲,卻顯得年輕很多。兩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有一道涇渭分明的溝壑,把他們完全割裂成兩個世界。
季寒川在一邊,閑閑四顧。
他想,不出意外的話,今晚或者明晚,這裡會下一場暴雨。
泥石流,衝垮山路,合理斷絕山淮村與外界的聯系。
村支書回答:“一共十來個小孩兒吧。我想想,方嬸家的娟兒,還有……”他念了一個個名字,期間三人始終往前,最終確認,“對,九個。六男三女,娟兒是年紀最小的女娃。”
季寒川在一邊接口,問:“文德哥,你有孩子了嗎?”
村支書歎氣:“還沒。我和我愛人說好了,如果懷上,就先回市裡。我也努努力,看能不能調出去。實在不行,把娃娃給我嶽父嶽母養著。”
季寒川應了聲,呂和韻接著問:“之前祠堂那邊,沒見你愛人啊。”
村支書回答:“嗯,她身體不好,這段時間都在家。這邊的席不合她口味,建樹也說,主要是招待評估組,如果她不舒服,就不要硬撐。”一頓,笑了下,“你們是哪裡人?”
呂和韻一怔。
對於這個階段的玩家來說,“現實生活”大都是遙遠回憶。呂和韻沉默片刻,想到過往,和平生活中的一切已經很模糊了。倒是季寒川,他直接回答:“海城。”
村支書笑道:“好地方啊。”
季寒川又說:“之前聽你們說,娟兒今年三年級。我女兒也差不多大。”
村支書一愣,詫異地看季寒川。
季寒川鎮定自若,說:“我是工作幾年後才考研的。”
村支書“哦”了聲,收回目光,說:“你愛人在西城嗎?”
季寒川笑了笑:“沒有。他和小孩在海城,我一個人在外面。平時都是他帶孩子,挺辛苦的。”
村支書搖搖頭,顯然被季寒川這番話牽動回憶。他說:“我和我愛人是工作之後才認識的,她之前在這邊當老師。後來小學取消了,她又去上吳村工作。只不過最近身體不好,才休了假,在家休息。”
季寒川順勢和村支書談起怎麽樣平衡工作和家庭。
呂和韻則眯了眯眼睛。村支書第二次提到“身體不好”。眾所周知,遊戲世界裡的“身體不好”只有一個意思:快死了。
而且事後十有八九變鬼。
如果村支書的老婆真是這種情況,那自己過去住,恐怕會迎來一場惡戰。
幾人走在鄉間小道上,大約二十分鍾路程,終於到一戶人家門口。
村支書一邊開門,一邊說:“旁邊幾家都沒人住,所以我家養了狗,防小偷。”
門裡傳來一陣“汪汪”聲。等門打開,門前的燈跟著亮起來。一個身影靠在門邊,叫道:“大黃、二黑,別鬧了。”
是村支書那位愛人。
她也是三十來歲年紀,臉色蠟黃,身體瘦弱。季寒川目測了下,覺得她雖然個子比方嬸要高,但精氣神還不到方嬸十分之一。
她溫和地訓斥著兩條狗。兩條狗身上拴著鐵鏈,動起來時“嘩啦啦”作響。村支書愛人的話沒起太大作用,村支書本人訓斥過幾句後,兩隻狗才勉勉強強安靜下來,警惕地看著兩個玩家。
季寒川誇:“挺護主的,是好狗。”
村支書笑了笑,“就一般土狗。之前村子裡有狗下崽,給了我們兩隻。小時候都是我愛人喂,後來長大了,愛咬人,就是我喂。”
季寒川說:“狗能分出好人壞人。”
村支書無奈搖頭:“希望吧。不過有它們在,我的確放心一點。”
幾個人講話,村支書的愛人把他們一起迎進家門。季寒川與呂和韻還是住西屋,裡面布置和方嬸家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