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臉色難看。
村長遲疑著問:“蘭婆,你看?”
屋內久久無聲。
方嬸擔心女兒,幾乎哭出來,她拉著蘭婆的手,說:“媽!娟兒也不見了,他們到底……”
蘭婆這才抬了抬眼皮。
她真的太老了。村子裡不太記年紀,之前外面有人進來,說要人口普查,後來發覺很多人根本沒辦戶口。沒辦法,隻好重新上戶,可這回出現其他問題: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更別說自己是何年何月何日生。
他們渾渾噩噩地活著,不知山外世界幾多發展。日後,也會渾渾噩噩死去。
村長只知道,方嬸比自己大了十余歲。這麽算,已經五十多。她男人在外打工,幾乎不回來。村裡有影影綽綽的傳言,說有出去打工的人在工地上見過方嬸的男人,對方已經在外面娶了新老婆,有了孩子。
對,“孩子”。
方嬸和她男人結婚二十年,都沒有懷上一胎。
作為村裡的大長輩,蘭婆按說是最有話語權、有權力讓兒子“休妻”的人。但她未曾逼迫方嬸,而是在兒子久久不回村子後點頭,答應方嬸,說她可以抱一個孩子回來,繼承自家香火。
可男娃金貴,方嬸那年求了許久,隻抱回一個女娃。她倒也不嫌棄,仔仔細細養著。幾個月大的女娃,瘦的像是一隻皺巴巴的猴子。方嬸自己沒奶水,所以每日出去做活兒,背著女娃,千辛萬苦,給女娃換羊奶。實在換不上,就喝面糊。
程娟就是這麽長大的。
村長隱約記得,當時程高興喝醉了酒,自吹自擂,說自己有門路。方嬸要是不想要那個賠錢貨,那可以賣給他。他轉手賣掉,再牽線搭橋,給方嬸抱個男娃。當然,得給他程高興介紹費。
他說的頗有架勢:“外面查的嚴!男娃沒當初那麽好牽了。不過方嬸要是想要,那有另外的門路。”
方嬸沒有理他。
村子裡其他人也說不上來,程娟到底是從哪裡抱來的。雖然人人都愛聽閑話、愛說閑話。可附近幾個村子的閑話說了個遍,也沒聽說,哪家有女娃被抱到山淮村。
話說回來,看蘭婆垂垂老矣的樣子,村長心裡打了個突,想:蘭婆得有九十歲了吧?
她男人早二十年前就死了。只有蘭婆,依然頑固地、像是一株長在炕上的爛蘑菇一樣活著。
她看著方嬸,卻似透過她,在看其他什麽人。
窗外,玩家聽到一道沙啞嗓音,緩慢說:“娟兒現在在鬼腸子裡呢。”
方嬸驚愕,睜大了眼睛:“媽!你是說,娟兒已經——”死了?
她淚如雨下。
窗外,玩家們沉吟:鬼腸子?
蘭婆的話太晦澀難懂了。
蘭婆:“娟兒沒事、沒事。”
她粗糙的、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拍著兒媳手背,又轉頭去看村長。
村長渾身僵硬,感受到兩束渾濁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蘭婆道:“建樹,你怎麽也進了趟鬼腸子?”
村長老婆瞪了下眼睛,身體下意識往旁邊一挪,離村長遠一些。
村支書哭笑不得,心想: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之前看建樹恐慌不安,自己還在拚命思考,是否是山上磁場造成了什麽幻覺,也可能是晚飯吃席的時候他們吃到了毒蘑菇。至於為什麽是一起找人的幾個人發作了,那也很好解釋:其他人沒往外跑啊,早早睡了,誰知道有沒有一樣“中毒”。
到現在,聽蘭婆煞有介事地說什麽鬼啊怪啊,村支書不敢苟同。可看周圍人緊張的樣子,村支書又鬱悶,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決定順著蘭婆的話,問:“蘭婆,你知道其他人在哪裡嗎?”
蘭婆幽幽道:“娟兒快出來了,其他人……”
她說到這裡,倏忽停頓,像是被定住。
接著,蘭婆迅速把手從兒媳手中抽出來。她小小的身體裡不知何處潛藏著力量,總歸,蘭婆猛然爬到炕最深處,扯起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躺下。
任憑身後人再怎麽叫她,蘭婆都不予理會。
第189章 蓮花燈
屋內闃無人聲。
村長、村長老婆, 加上方嬸, 三人在山淮村土生土長, 方嬸又是蘭婆兒媳,知道更多。他們看蘭婆態度,就明白:其他人,恐怕難逃一劫。
蘭婆不願明說。可她是村子裡溝通山神、溝通天地的神婆, 她這樣表現,反倒是在告訴身側人:此事凶險, 就連明確提起, 都是一種磋磨。
村支書人在房中, 思路卻與其他人不同。他從另一個方向考慮, 打破沉默,說:“蘭婆是累了嗎?對了建樹,我剛剛想,要不要在村子裡找幾條狗……”
村長轉頭看他。
村支書頭頭是道, 分析:“我看啊,雖然不知道昨晚你們是怎麽失散的,可現在畢竟天亮了。九個孩子, 七個大人, 總不能不去找。按你說的,大家都走散了。山那麽大,總不能光靠嗓子。我想著, 去各家收幾件他們平時穿的衣服, 讓狗聞聞, 再往山上跑。這不比人的兩條腿快得多?”
村長牙齒“咯咯”地磨,說:“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想做什麽?!”
村支書一愣。
村長語氣裡的仇恨情緒太過強烈,村支書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得到這麽個答案。他徒勞地解釋:“建樹,你說的昨晚那些事兒,肯定有原因。春燕姐,昨晚的席,我看到燉雞裡有蘑菇,是不是山上采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