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說:“老師,我來還登記冊。”
在他身體完全進門之後,身後的門就慢慢關上。“哢嚓”一聲,落了鎖。
季寒川像是一個被燈光、暖風捕獲的獵物,又像是被豬籠草吸引的昆蟲,跌入一個甜蜜陷阱,無法逃脫。
心理老師抿一口白水,似乎有點嫌棄白水平平的滋味。但這種嫌棄轉瞬即過,她臉上撐出一張笑臉,好像剛剛的情境只是季寒川錯覺。
她把茶杯放下,問:“這麽快就用完了?”
季寒川面不改色地胡扯:“是。胡老師只是想了解一下大家的狀態,大概看了看。”
心理老師瞥他一眼,笑一笑:“是嗎?我還以為你們翻了很多次,冊子側面都要黑了。”
季寒川:“哦,可能是胡老師翻的時候手不太乾淨。”
心理老師道:“不說這些。難得這會兒沒有人,坐。”
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辦公桌前面的轉椅轉了過來,恰好面對季寒川的方向。
季寒川瞥一眼。大抵是熱風醉人,他心裡冒出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這把椅子,好像很舒服。
柔軟,適合坐上去體驗。
他的意志被割成兩半。一半想要沉淪在當下,一份冷眼旁觀。
而又有一點中立的想法,思索:邵佑這會兒在哪裡?
表面上,季寒川是怔了怔,看著眼前的轉椅,露出點渴求神色。
心理老師慢慢彎起唇。她走溫柔知性路線,於是化著裸妝,唇上隻塗了一層無色唇膏,看起來是柔和的淡粉色。季寒川視線轉上去的時候,覺得這份顏色,很像是剛剛結成的玫瑰骨朵兒。
他往前走了一步、兩步。谘詢室原本就小,再多一步,他就要到轉椅前面。心理老師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她微微張著唇,像是想說點什麽。片刻後,又忽而一頓。
她側頭,看向一邊的窗台。季寒川看不到,但在心理老師的視線中,那裡站著一個年輕學生。和幾天前這不速之客到訪時一樣,邵佑沉默地、帶著點警告意味的看著她。
心理老師一頓。她不是沒有不滿,只是遊戲生物之間,力量就是絕對地位象征。她還是太無力了。
可在這種環境裡,想要積累力量,都是一件很難的事。
她有一刻猶豫。就在這空檔,季寒川終究到了桌前。出乎心理老師意料,他沒有直接在轉椅上坐下,而是先把登記冊放在心理老師面前桌上。
季寒川站的位置很巧,恰好擋住心理老師面前的燈光。
陰影落下來,心理老師心中遲疑、掙扎,不知是不是應該放棄這個獵物。至於季寒川古怪的反應,她則自動理解成“因為我沒有想好怎麽處理,所以出了點意外”——
“唔!”
遊戲生物露出了驚詫的目光。
季寒川直接踹翻轉椅,踩上桌面!
他動作很快,轉瞬之間,就拉住心理老師的領子。這時候,季寒川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腳下的桌面在下陷。他眯了眯眼睛,卻是接著手上的動作,將心理老師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頭頂燈光一閃。
季寒川眼皮顫動,一個與當下截然不同的房間在他視野裡閃現而過。可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只能分辨出灰敗的牆壁,還有牆角蛛網。
腳下桌面越來越軟,他果斷向後跳去。身體穩穩落上地面,卻覺地面也跟著在這一刻晃動。
燈光幽幽,照出心理老師慘白的面孔。她張口說話,慌亂又無措,擺出受害者態度,問:“你在做什麽?……冷靜一下。”
燈光映照下,季寒川卻在她身後看到了一點點清晰起來的、亂動的影子。他想到來這裡第一天時班主任的變故,但很快明白,兩者不同。
心理老師背後,那些影子是幾條鮮明的、腿一樣的長條。季寒川看在眼中,腦海中倏忽浮出一道畫面:
在一樣的房間裡,眼前女人身體膨脹,一條條腿腳從她背後破身而出!隻留一張臉,還是從前溫柔的模樣。
季寒川被這些腳圍攏。
那張臉似乎成了純粹裝飾品,往下一些,原本是雙手的位置才是真正嘴巴,兩顆毒牙反射出森然的光。
這隻頂著心理老師面孔的怪物發出“嘶嘶”的聲音,吐出一條條蛛絲,將季寒川全身纏繞,變成一個人蛹……
接下來的畫面,一片黑暗。
季寒川意識短暫陷入,覺得天地寂靜,周遭漆黑。全身麻痹,做不出動作。
可手指顫動時,他忽而又覺得,自己捏著什麽東西。
理智倏忽佔據上風。可是還是太微弱了,如海中浮萍、被風吹雨打,漂泊不定,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浪濤淹去。
季寒川用最後的理智,咬上自己舌尖!
他沒有留情,被咬破的舌尖劇痛,血流溢出,滿口都是鐵鏽味。
隨之而來的是意識清明。季寒川驟然松手,身體往後一跳,眼前畫面重新回到溫暖、安寧的谘詢室裡。可這回,這樣的柔和燈色仿佛一張虛假的畫卷,與灰舊、落敗的場景交替閃現。
地板很彈、很晃,就好像是——
季寒川自言自語:“一張網。”
他踩在網上。稍微動彈,就會被趴在網上的另一個怪物察覺。
在他身前,心理老師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她還是人形,可從影子看,她身側共有八隻腳,左右各四,下軀膨脹,影子蓋過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