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還是忍不住開心。
他努力壓抑著自己嘴角的笑,腳步的輕快卻藏不住。
他覺得自己將林欽禾從楊多樂身邊搶過來了,雖然只有一點時間,也足夠他高興很久。
這甚至比他小學三年級有一天下大雨,他在放學後看到郭萍舉著傘在校門口接他回家還高興。
不過他很快發現,林欽禾走的路並不是去醫務室最近的路。
在開學第一天,陶溪就憑借好記憶把文華一中的地圖記得清清楚楚,醫務室在學校的西南角,從操場過去最近的路要穿過“百卉園”,林欽禾走的這條路顯然要繞一個大彎。
難不成這人是個路癡?
陶溪扭頭看向林欽禾,沒忍住道:“這麽走繞彎了吧。”
但話一說出來他就後悔的想咬舌自盡。
操,樂極生悲了。
剛才他還跟楊多樂說自己不知道醫務室在哪。
林欽禾轉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他露出馬腳全在意料之中,明知故問道:“你知道怎麽走最近?”
陶溪一愣,突然有點惱怒,散漫慣了的性子一下沒憋住,嗆聲道:“你故意的嗎?”
說完又覺得自己語氣不太好,音調一個大轉彎,用低落的聲音委委屈屈道:“故意就故意吧,你開心就好。”
“不是。”?林欽禾的語氣似乎有些無語,繼續道,“我不喜歡百卉園。”
陶溪怔了下,疑惑地問:“為什麽?那裡不挺多好看的花嗎?”
百卉園地如其名,裡面精心種植了各式花草,一年四季芬芳滿園,陶溪到文華一中的那天,周強還帶著他和馮遠逛了一圈校園,當時他看到百卉園裡正開著不少粉白月季,還想過以後放假有時間來寫生。
林欽禾蹙起眉,似乎想到什麽令他不適的東西。
陶溪這下腦子轉挺快,追問道:“你不喜歡花?”
林欽禾嗯了一聲,眉頭還微蹙著,看來不僅是不喜歡,簡直是厭惡了。
“哦,原來是這樣。”?陶溪點點頭。
想的卻是,完了,他給林欽禾寫的每一封信裡都畫了小桃花,甚至還寄過他畫的一幅清水河上桃花流水的水粉畫,並頗具心機地給那幅畫題名《林花滿溪》。
真他媽精準踩雷。
幸好他在信中裝成了一個嗲嗲的女生。
到了醫務室後,女校醫四十多歲,似乎認識林欽禾,對他笑著點了下頭,然後看向陶溪,好奇地問道:“你們是同學?好像沒見過你。”
陶溪坐到椅子上自己用手扒開劉海,心想被校醫認識是什麽好事嗎?嘴上卻乖道:“我剛轉過來,是他的同桌。”
“他的同桌”四個字被他念的輕而快,仿佛是個什麽很光榮的身份。
可惜校醫沒繼續問了,拿著藥水和棉簽給陶溪清洗傷口,一邊對林欽禾問道:“小卷毛最近沒生病吧?”
明顯問的是楊多樂,看來林欽禾經常陪他來醫務室。
陶溪一顆輕快跳躍的心臟瞬間沉下去,緊抿著唇。
林欽禾站一旁說:“前幾天發了燒,今天已經來學校了。”
“唉,這孩子身體真的太弱了,你跟他說,馬上要入秋了,少吹點空調,別……”
校醫正要繼續叮囑點什麽,就聽自己正上藥的這小孩誇張地驚呼一聲,說道:“醫生,您輕點,我好疼。”
她愣了愣,這種小傷口她處理過太多次,沒一個男生這麽喊的,況且她手向來很輕,便說:“忍一下馬上就好了,男孩子不要這麽嬌氣,你那個卷毛同學身體那麽差都很堅強呢。”
“……”
操,陶溪氣死了。
一看林欽禾,分明還是那副沒表情的臉,但怎麽看都覺得這人在笑話自己。
從醫務室出來後,陶溪跟著林欽禾繼續繞彎路去食堂,路上沉默好久後,突然說道:“我小時候經常在山上玩,你應該不知道,山上蛇啊蟲啊超級多,有一種小細蛇沒有毒,但長的怪嚇人的,夏天去山上很容易就被咬了。”
林欽禾沒回應,顯然對這個話題毫無興趣。
陶溪不放棄地繼續比劃道:“我小學五年級有次上山砍豬草,就被那種蛇咬了,我對傷口簡單做了下處理,非常淡定地把豬草砍完了才去村裡的老中醫那裡弄了點草藥抹了。”
說完又怕林欽禾不懂豬草是什麽,解釋道,“豬草就是給豬喂的草,我們那裡的豬不吃飼料的。”
他並不覺得農村的生活有什麽羞於啟齒的,他隻急於證明一件事。
“所以?”?林欽禾語氣平淡。
陶溪哽了一下,有些焦急地說:“所以我不怕疼,也不嬌氣啊!”
對他來說,被人說嬌氣比說窮要嚴重多了,屬於人身攻擊級別!
他小心翼翼地忍著自己並不好的脾氣,收起渾身的刺,只是想讓林欽禾以為他也很好,很有教養,這下被一個校醫說比楊多樂嬌氣,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欽禾突然停下腳步,微低頭看著他,冷聲問道:“不怕疼,所以球來了明明可以躲開,也要故意撞上去?”
陶溪瞬間僵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突然消失,幾秒後又突然湧上大腦,林欽禾看他的目光明明很平靜,他卻覺得自己好像被剖開了一覽無遺,沒有一絲一毫狡辯的余地。
明明自己最會鬼話連篇敷衍搪塞,但在林欽禾面前好像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