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啦。”大姐還從冰櫃裡取了一瓶酸奶給林知夏,“也是你運氣不好,碰上了南區那些小爛仔,就算找上門去他們也拿不出錢來賠。我回頭告訴站長,讓他和南區的人說一聲。不能欺負我們老實人……”
林知夏滋溜地吸著冰酸奶,抹了抹眼角,委屈的小模樣還掛在臉上,心裡卻是已把盛朗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個遍。
被摔碎的玻璃瓶還堆放在奶站的院子裡。林知夏對著那一大籠子玻璃渣看了好一會兒,眼神比碎玻璃還鋒利幾分。
第4章
第二天,林知夏同往常一樣出門送奶。
昨日沒收到奶的人家,今日都會補上一瓶。不僅如此,奶瓶上還貼了一張小小的便利貼。
“親愛的叔叔/阿姨:昨天因為奶車被人踢翻,所以沒有給您送奶,我非常抱歉。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工作失誤。祝您有一個好心情。小林。”
秀氣工整的鋼筆字,文雅的措辭,帶著清新的學生氣。
這一張小便簽,在永安裡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波瀾。
永安的居民,在學校裡蹲滿九年的人不到三分之一,九成以上的人全憑一份小手藝在城裡討生活。但凡有點本事的都已離開,留下來的也全被生活磨練得皮實而粗糙。
道歉在永安是很稀罕的景兒。
居民們早就習慣用撕打來解決糾紛,爭奪那點芝麻大的利益和居住空間。誰臉皮厚,誰就是贏家。
這麽一張精巧的道歉紙條,對於永安的人來說,是十年都難得一見的稀罕物。
連蒙帶猜地看懂了紙條上寫的是什麽,各家的主婦們的母性油然而生,對這個寫得一手好字的“小林”生出了濃濃的好感。
“到底是個在九中念書的好學生,多懂事,多能乾呀!”
“聽說家裡只有一個瞎子老爸,所以放假了出來打工。不知道是哪些爛仔的手腳這麽欠抽,欺負人家一個小孩子。”
主婦們感慨完了,扭頭又拎著自家孩子的耳朵一通罵。
“你看看人家小林,又能讀書又會乾活。人家的爸媽是積了多大的德才得這麽一個好兒子喲!你放假了就知道在外面瘋跑,屁大的正事都不乾,金河溝裡的泥都沒你這麽爛……”
有關送奶的小林受欺負被踢翻了奶車的消息,隨著主婦們的嘴,不過一兩天就傳遍了永安南北。
林知夏蹬著三輪車走街串巷,累得滿頭大汗,小臉蛋紅撲撲的,又那麽彬彬有禮,誰看了不又心疼又喜歡?
林知夏迅速在永安混成了一個小紅人。雖然間接地招惹了不少孩子們的嫉恨,可也贏得了大媽群體的愛心。
到了第四日,林知夏看時機成熟了,拖著那一大筐子碎奶瓶,叮叮當當地來到了盛家門前。
盛家的經濟條件那是輕松能甩林家半條街的。
盛朗的綠帽老爸盛廣全在南區靠河邊有一棟小樓,開了一個小旅館。
四層的小樓,鋁合金窗欞,藍玻璃窗戶,粉色瓷磚外牆,大門上掛著一個紅底黃字的招牌:聚福旅館。
林知夏被盛老板這藝術審美肉麻了好一陣。
南區這一片地兒,果真旅館林立。光是盛家所在的這條街,就能看一口氣數出五六家小旅館。
正如孫明珠說的,大門上就算不掛紅燈籠,也總會裝飾點紅紫,怎麽看怎麽不正經。
南區外就是豐河老橋,對岸就是一大片正在風風火火修建中的新城。
每天日暮時分,下了工的工人們成群結隊對地走過老橋,湧進永安南區,鑽進各家的小旅館裡。在女人香軟的臂彎中,他們廉價的身軀和疲乏的靈魂都能得到短暫的放松。
現在是清晨,整條街的旅館都沒開門,街上只有幾隻鳥在覓食。
林知夏拿出從奶站借的喇叭,抬頭望著盛家的藍窗戶,白皙乖巧的臉上掛著一抹邪氣的笑。
盛朗的房間是個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樓梯間。夏天悶熱,他又嫌客人們辦事時吵得煩,一般都睡在天台上的一個簡易棚子下。
這天一早,他正攤著肚皮酣睡著,突然被一道尖銳的警報聲給驚得彈跳起來。
南區的居民都對這種酷似警笛的聲音特別敏感,走到奈何橋頭的人都能被這聲音給拉回來。
盛朗最初以為有人犯了事,可緊接著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盛朗,盛朗,出來賠錢!打碎奶瓶,出來賠錢!”
盛朗探頭朝下望,就見一個陌生的小孩兒正拿著喇叭在大喊。
“盛朗,你打碎奶瓶,別想賴帳,有種就出來賠錢!”
盛朗罵了一聲,拖鞋也不穿,噔噔地跑下樓,抬著腳丫子就朝那小孩兒臉上踹去。
林知夏早就聽到他的腳步聲,不慌不忙地往後連退三步。
盛朗眼底看到一片碎光,硬生生刹住了。
定睛一看。好家夥!地上鋪了一片碎玻璃渣,每一片都閃著鋒利的光!
盛朗要不是反應靈敏,腳板心已經被扎成血篩子了。
“我日!”盛朗怒罵,“你特麽找死呀!”
“不找死。”林知夏平靜道,“就是找你要錢。你砸了我半車的奶,連瓶子一起,一共四百塊。我這裡有奶站開的單子。”
林知夏晃了晃手裡的紙條。
盛朗隻想過去把這小孩踹飛出去,無奈對方站在一片碎玻璃中,自己又沒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