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兒子呀。”眼鏡男扶了一下眼鏡。
這男人很緊張。林知夏直覺道。
盛廣全直勾勾地盯著老馬,沒有說話。
老馬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笑道:“我可是把小朗當親兒子一樣,想照顧他,培養他。他只需要跟我一兩年,對你來說,也不用再養著這個便宜兒子。這不是一舉兩得的事?”
盛廣全自認不算個東西,可也沒想過自己會有賣兒子還債的一天。
就算兒子不是自己的,終究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可如果不這樣,那二十萬塊利滾利,一天比一天多,就楊哥那手段,自己的小旅館難保不被吞了去。
到時候,別說養兒子,他自己都養不活!
“馬福生,你不是個東西!”盛廣全壓低了嗓子,“什麽替我養兒子,你就是想玩我兒子!”
老馬被這麽一罵,心裡更篤定了。
“我不是東西,你肯點頭,你又是什麽東西?”他喝了一口茶,“老盛,大家都是夾縫裡討生活的人,不把自己當個畜生,就沒法在這地上活下來。你怎麽知道小朗不願意?我又能送他去念書,又不會打他,還給他買禮物。他跟著我,可比跟著你享福多了。我還怕他到時候不肯走呢。”
一長串不堪入耳的髒話從盛廣全的嘴裡冒了出來。
可是罵了半天,他卻沒有明確拒絕。
老媽笑得越發開懷。
林知夏買好了烤鴨,深深地看了那個眼鏡男一眼,才踩著單車離去。
第6章
這幾天,盛朗倒是比之前要過得輕松了許多。
柴哥的KTV裡爆了一個雷:有個客人酒後馬上風,猝死在了包廂裡。
家屬上門一鬧,派出所一查,拔出蘿卜帶著泥,搞得柴哥焦頭爛額。他手下的小馬仔們也跟著收腳縮脖子,老實蹲在旮旯裡摳牆皮,顧不上盛朗這種小人物了。
於是盛朗終於不用躲家裡,可以出來打工了。
永安涉黑勢力目前一兩家為龍頭,柴哥和張小天。兩夥人黃賭毒均沾,業務能力都很強,都是好幾十年的父子相傳的老店,說不上誰更爛。
盛朗是屬於張小天這一派的小馬仔。
倒不是盛朗有心混江湖,而是在永安這樣的地方,他這樣的孩子能有個幫派歸屬,總比孤身一人要好。
盛朗個頭不小,但年紀實在還小,張小天的人也沒叫他做什麽太過分的活兒。除了幫著打架外,盛朗平時就在張小天的一個修車廠裡做洗車工,一個月也能賺幾百塊零花錢,給他外婆買藥。
這一天,盛朗正在給車衝水,就聽有個細細的聲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起初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女生來找自己了。
雖然毛都還沒長齊,但是盛朗有著無可爭議的漂亮面孔,高高的個子讓他顯得比年齡要成熟,冷冷不理人的脾氣更是對準了情竇初開的小女生的心窩開炮。
從同齡的女孩,到大他兩三歲的學姐,盛朗這個暑假已經遇到好幾個表白了。
明明之前面都沒見過的人,突然跑過來,羞羞答答地告白,又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盛朗的身體和心智的成熟比例相差甚遠,並不覺得這是豔遇上門,隻覺得莫名其妙。
所以那人喚了幾次,盛朗都自顧洗他的車,沒搭理。
直到一顆石頭砸中了盛朗的後腦。
盛朗怒氣衝衝地回頭,看清門外那個推著單車的小孩,正是前陣子找自己要錢,害自己被揍的元凶。
他頓時怒火滔天。
“怎麽又是你?”盛朗吼道,“乾嗎?又想找我要錢呀?”
林知夏警惕地盯著盛朗手裡的水槍,生怕他抬手滋自己兩下。
“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林知夏說,“我有個事要和你說。”
“滾!”盛朗凶道,“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林知夏並沒有滾。
他把單車靠在路邊的樹上,小心翼翼地接近盛朗。
眼看盛朗放下水槍,拿起帕子擦車,林知夏一個箭步跨過去,飛快道:“我聽到你爸和一個男人偷偷商量,要把你抵給那個男人來還債。”
盛朗猛地轉身,帕子上的水還是甩了林知夏一臉。
林知夏兔子似的飛竄回樹邊,推著單車就要跑。今天他沒有玻璃渣護陣,可不敢和這個狼崽子正面杠。
“喂,奶瓶!”盛朗喊。
他叫我啥?
可林知夏還是站住了。
盛朗緊拽著帕子站著,面色陰鬱,比起驚恐,他的憤怒更多許多。
“什麽樣的男人?”
林知夏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麽高,和你爸一個年紀,穿得挺好的。哦,還戴一副眼鏡,斯文人。”
盛朗譏笑了一聲。
“你知道了就行。”林知夏說,“我就是來提醒你一聲。”
盛朗沉著臉:“滾!”
得。就知道會熱臉貼冷屁股。
林知夏翻了個白眼,踩著單車走了。
孫明珠和王高才他們在路口拐角後等著林知夏,見了便問:“怎麽樣?他是不是嚇了一大跳?”
“沒反應。”林知夏抹了一把臉上被盛朗甩的水珠,“我看他沒準早知道了。”
“早知道還不趕緊跑?”孫明珠不解,“他外婆住我們北區,開個小診所。那老太婆很凶的,盛朗他爸都怕她,就是身體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