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廣全動了心,“人呢?”
“在對面麻將館裡。”
“又是麻將。”盛廣全擺手,“你又想哄我去輸錢。”
“喲,談生意哪有不上牌桌的?”老馬板起了臉,“你不輸人家點錢,人家憑什麽把內部消息告訴你?反正我人是給你找到了,去不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罷扭頭就朝外走。
盛廣全搓了搓手,一跺腳:“哎等等我,我先去換身乾淨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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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眨眼就到了七月底,豐市進入盛夏。
林家位於頂樓的房間被曬得猶如蒸籠,白日裡實在不大適合人類長時間逗留。
按摩店裡有空調,林知夏送林安文去上工,帶著卷子過去,學習之余順便在店裡免費幫忙。
人們對勤學苦讀的孩子總多一份憐愛之心,老板娘劉姐很慷慨地接納了林知夏蹭空調的行為。
按摩店隔壁是一家小網吧,林知夏又在那裡接到了跑腿的生意,幫客人買煙買飯什麽的,賺點小費。
到了月底,林知夏拿到了他送奶的錢,整整五百塊。加上跑腿的小費,足足有六百多塊!
這對十二歲的窮小孩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林知夏把大部分的錢都存了起來,花了三十塊,從孫明珠的表哥那裡買了一輛半新的二手單車。
從那以後,林知夏無事的時候,就和孫明珠他們踩著單車,在永安蛛網般的街道上飛馳、玩耍。
玩到傍晚,花五毛錢買一根冰棍,坐在臨江邊的樓頂上,眺望著對岸新城的高樓。
夕陽將高樓和吊車簡化成了一個個黑色的剪影。那片剪影,對永安的孩子們充滿了神秘,和無限的誘惑。
“你說,那些人住在那麽高的樓裡,推開窗戶往下望,不會暈得慌?”
“你想住還住不起呢。”同伴嘲道,“我爸說,把我們家在永安的這套房子賣了,在新城區也只夠買一個廁所。”
“新城的房子都特別大。”孫明珠說,“我媽說她做保姆的那家,有一整個屋子放衣服,那屋子比我家客廳還大。那家的老婆,光是高跟鞋就有一整個櫃子來裝!”
“那大媽是八爪魚嗎,長了幾隻腳呀?”
孩子們一陣哄笑,你推我搡。
“我過幾年就能去新城區住了!”說話的是個小胖子,一邊呲溜著鼻涕,一邊呲溜著冰棍,旁人看著惡心壞了,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我媽說等我初中畢業,就讓我去跟著我二舅學廚。我二舅在新城區的大酒店裡,專門給老外做西餐。什麽牛排呀,披薩呀,到時候我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這小胖子就是按摩店劉姐的兒子,有個響亮的名字,叫王高才。
王高才很對不起父母的拳拳期盼,智商十分堪憂。八門課裡,他有三門能及格,劉姐就要給她早死的前夫燒香磕頭了。
小老百姓也不強求孩子考大學,混個初中畢業,就送去學一門手藝,能養活自己才是關鍵。
“小夏將來肯定能在新城區裡住大房子,開豪車。”孫明珠拿手肘碰了碰林知夏,“就小夏這個成績,將來還能出國讀書呢,絕對比南區的那個三中的草鳳凰要牛!”
“誰知道將來怎麽樣。”林知夏說,“傷仲永的故事不都學過嗎?現在聰明,將來不一定。我先好好把中學念完吧。”
這小孩兒吃冰棍喜歡咬著吃,嘴裡含著一大塊冰,腮幫子鼓鼓的,小嘴兒凍得又紅又水潤,像草莓果凍似的。
“你是我長這麽大,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了。”孫明珠看著林知夏的眼神滿是真切的佩服和崇敬,“暑假作業最後那道大題,就你能全寫出來。還有盛朗那事,也就你有辦法能整他。哈哈,對了,盛朗家出事了!”
林知夏又啃了一大塊冰,眨了一下眼。
“他爸打麻將欠了好大一筆錢,還不上,要債的上門鬧了好幾天了。”孫明珠說,“聽我二嬸說,他爸欠了有幾十萬!好嚇人。”
林知夏把融化了的甜水咽了下去,問:“他家不是挺有錢的嗎,怎麽會還不上?”
“他爸本來就是個爛賭鬼,哪怕開銀行都不夠他輸的。”孫明珠吃完了冰棍,又掏出一包五香瓜子嗑了起來,“我奶奶說得沒錯,南區的人就是沒咱們北區的勤奮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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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林知夏幫網吧裡一個客人跑腿,去南區一家老字號的鹵味店買甜皮鴨。
小店下午這一鍋鹵味剛出鍋,門口排了十來個客人。
林知夏正隨著隊伍慢悠悠地挪著,就見盛廣全耷拉著腦袋,跟一個白領打扮的男人坐在隔壁麻將館的屋簷下。
林知夏禮貌地和排在他身後的老太太換了位置,挨著牆角根兒站著,一隻耳朵聽著老人家的誇獎,一隻則聽著盛廣全他們的對話。
“我能還的都已經還了……最後這二十萬……老馬,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你再給我點時間……”
那眼鏡男唉聲歎氣:“老盛,不是我催你,是楊哥他想把錢收回去。要不是我苦苦相勸,來催債的就不是我,而是楊哥手下那些小馬仔了。他們有什麽手段,我是不知道,反正不可能像我這樣好好和你談,對吧?”
“可我真拿不出來了……”盛廣全搓著手,像一塊架在火上的肥肉,渾身都在冒著油汗,“我存的錢全給你了,連老太婆的小金庫也都給我掏了。我那旅館裡也掃不出三斤破鐵,那些女人也不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