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二年,我隻給盧飛恆他們三個掃過一次墓,在五年前。但經慎那個墓園路太窄,我進不去,只在門口給他獻了束花。
盧飛恆的父母十分和藹善良,談起兒子總是滿面驕傲,見到我會可惜地歎氣,會告訴我活著就好。他們從不在我面前談論那場車禍,但我知道盧飛恆的死對他們打擊很大,五年前我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六十不到,卻已是白發蒼蒼,說是七十都不為過。
“北芥,我爸媽不讓告訴你,可我……可我已經沒有辦法了。”盧玥語帶哽咽,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
自我五年前見過盧爸爸,這幾年他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肺部被多種疾病困擾,這兩年更是到了只能靠吸氧維持生命的地步。
盧家本就清貧,盧父盧母早幾年為了看病賣了房已經搬去與女兒同住,可他們那邊房產便宜,沒賣出多少錢,很快看病就都把錢花光了。如今盧父的病已不能再拖,只有換肺一途,他們向親戚朋友借了一些,遠遠不夠,盧玥無意中聽父母提起我,便想到問我借。
“能借的都借了,我知道你和我們沒有什麽關系,我不該跟你開口,但我……真的走投無路了。一萬也好,兩萬也好……飛恆不在了,我不能讓父母再有事,我一定要救我爸……多少錢我都要救!”
前幾天我還給盧媽媽發去新年問候,她一點沒提盧爸爸病重的事,我還以為……他們過得很好。
“你們還差多少錢?”我問。
盧玥平複了下情緒,道:“大概還差三十萬。”
三十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手頭能拿出的存款大概有十萬,還有二十萬……我不由看向客廳裡那台矗立著的,售價三十萬的星特朗望遠鏡。
“還有三十萬我來想辦法。”
除了沒包裝,這望遠鏡基本跟全新的一樣,折價十萬,應該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買的。
盧玥一怔,說話都顫抖起來:“我,我不會白要你的,這錢我一定會還你,我活著就我還,我死了我兒子還……謝謝,真的謝謝你,北芥。你不知道這些天我為了籌錢求了多少人,跪了多少家……”說到最後,她泣不成聲。
我連忙道:“還錢的事以後再說,現在看好病最重要。如果盧飛恆活著,我家急用錢,他一定也會極盡所能地幫我的。”
盧玥謝了我許久,掛斷電話後,很快將盧爸爸的病例和各種檢查報告發到我的手機。
肺間質纖維化、重度肺動脈高壓、呼吸衰竭、心臟病、糖尿病……一連串的病名,看得人觸目驚心。
如果不是到了極難處,盧玥是斷不會找我的。既然會找我,就必定如她自己所說,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來到那架星特朗旁,仔細撫過它身上的各處部件,縱然心中充滿留戀,但我知道,就如商牧梟一般,它也已成為是我生命中不得不割舍的存在。
“最後,還是留不住你啊。”俯下身,我在目鏡處輕輕一吻,歎了口氣。
初六本就與沈洛羽說好,要去她家吃飯。我以為她隻叫了我,一去才發現,她還叫了我父母他們。
闊別數月,雖然當時也不算鬧得很難看,但因著誰也沒給誰台階下,再見多少有些尷尬。本就生疏,這會兒更是連個眼神接觸都避免,彼此活像陌生人。
姑姑同我母親在廚房忙活,父親與沈洛羽便在餐廳坐下,各倒一杯茶,聊起工作和人生。我則與北岩待在客廳,他看動畫片,我陪他看動畫片。
“哥,小狗還好嗎?它能走路了嗎?”北岩捧著包大薯片,跟隻松鼠似的一刻不停地將薯片往嘴裡塞。
蛋黃也算是有福的小狗了,大過年的,這都是第二個這麽關心它的人類了。
“挺好……”說它好吧,它到現在還不願意下地走路,說它不好,它在商家又過得似乎挺滋潤。
“那我能去見見它嗎?”北岩眨巴著純真的小圓眼,讓我實在很難拒絕。
“……等我問過它的主人,看什麽時候有空帶它來見見你。”
商牧梟那條路是堵死了,不知道去找商芸柔,能不能讓她把狗抱出來。
北岩雙眸都亮了,小聲歡呼起來:“謝謝哥哥!”
他本是盤腿坐在地上的,這會兒將薯片放到一邊,拍拍手,雙手握拳,輕輕沿著小腿往上,給我敲起腿。
“你做什麽?”我好笑地看著他。
“給你按摩呀。”北岩道,“多按摩,你的腿就會好起來。我練了好久的,你都不回來,我也沒辦法施展。但我一直給我同學們按,他們都說舒服的。”
你就算給我按,我也感覺不到啊。
“誰告訴你的?”我笑著問他。
“媽媽呀。”北岩仰起臉,紅蘋果一樣的臉蛋上,洋溢著討人喜歡的笑容。
我心中一動,繼續問他:“媽媽說,我的腿多按摩就會好起來?”
北岩先是點點頭,過了會兒又搖了搖頭,道:“她沒說你的腿多按摩會好起來,是我這麽覺得的。她隻說你不會結婚了,也不會有孩子,所以我必須知道怎麽照顧你,等他們都不在的時候,你就會是我的責任。我要多給你按摩,帶你去曬太陽,每天幫你洗澡……”
他說到這裡,我一把按住他的胳膊,讓他不得不停下動作。
“哥?”他狐疑地看著我,“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