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有些累了,也沒和他客氣,抱著胳膊,歪在座椅上小憩起來。
當中睡了大概幾分鍾,又很快醒了,之後就只是閉著眼,沒有睡實。
車子遇到紅燈停了下來,我感到身邊的賀微舟在看著我,那是一種古怪的打量——他在觀察我的腿。
醒著時這種打量太過失禮,只能睡著後打量,這種人很多,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裝著睡,沒有理會,直到車輛再次移動起來。
到我家樓下時,已經快要十一點。我讓賀微舟和我一道上樓,從唱片櫃裡找出那張富尼埃給他。夜太深,也不再留他。
商牧梟的東西一如我離去時的擺放,他似乎根本沒有來過。
也算是……意料之內吧。或許對他來說,這些不過一堆垃圾,除了能更好的助他攻陷我,沒有別的任何價值。
賀微舟抱著唱片一臉滿足地往外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問:“我可以約你嗎?”
我一愣,不確定他的意圖。
“一起聽音樂會那種,我很少約得到同好。”他接著道。
原來是這種“約”,還以為被商牧梟說中,他真的對我有意思。
我點點頭,沒把話說得太死:“如果我有空的話。”
賀微舟也沒有太在意,揮手與我道別,坐電梯下了樓。
轉身回房,只是兩分鍾,門外又傳來敲門聲。我以為是賀微舟忘了東西,口裡嚷著“來了”,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出現在眼前的卻是商牧梟。
他頭上,肩上都沾著雪。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雙手都插在衣兜裡,敞開的衣襟內,露出柔軟的白色高領毛衣。
只是看到他,我的心就開始抽痛起來。我條件反射地想關門,被他眼疾手快摳住門縫一把掰開。
門板撞到牆壁,發出巨響,商牧梟面無表情走了進來。
“你把我拉黑了。”
我忐忑地退後一些,拉開與他的距離:“你不是說,分手了就要分得乾脆,絕不拖泥帶水嗎?”
他看到門邊的紙箱,彎腰掀開蓋子,從裡面拿出自己的水晶獎杯。
“所以你是鐵了心要和我分手是嗎?”他掂著獎杯問。
我暗自深吸一口氣,道:“是。”
他嗤笑一聲,好像已經識破我的把戲:“我看到那個寵物醫生了。什麽出差,都是騙我的,你這兩天其實和他在一起吧?”
喉頭滾動兩下,將解釋憋回去。
誤解又如何?在乎才會憎惡被誤解,我不在乎了,我不需要向他解釋。
“那又如何?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緊緊握住獎杯,身上的雪已融化,順著發絲落到他臉上,在眼角留下蜿蜒的痕跡。
他怔了片刻,死死盯著我,夢囈一般輕喃:“所以你真的和他在一起……”
我牢牢抿住唇,不再說話。
“好,很好。”他看向陽台,道,“東西你不要就扔了吧,反正我也不需要。至於這個……”他猛地揚手,將水晶獎杯狠狠砸向地面。
獎杯霎時四分五裂,碎得到處都是。
“……麻煩你幫我丟垃圾桶。”
我盯著濺到腳邊的碎片,好像心臟也跟著支離破碎了。
“還有這個……”商牧梟拿出一直放在口袋裡的右手,我這才發現他從指關節到掌心都纏裹著厚厚的繃帶。
尚來不及驚訝他的手傷,便見他好似沒有痛覺一般,粗暴地扯下耳垂上的星星耳釘,用力擲到地上。
“還給你,你拿去送別人吧。”
可能是被耳釘劃傷了,他耳垂沒多會兒滲出血來,滴到了雪絨服上。他用纏裹繃帶的手背碰了碰傷口,放到眼前看了眼,眉間升起煩躁。
雪白的繃帶染上鮮紅,我張了張口,心裡一再讓自己要漠視,要若無其事,忍到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商牧梟把著門手,回身看我,眼神和聲音都冷到了骨子裡,一副對這段感情深惡痛絕,至此再不會提的模樣。
“的確,分手就要果斷,沒什麽了不起的,反正也不見得有幾分真心。”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後,毅然離去,“再見了,北教授。”
四野闃然,確定他不會再回來,我緩緩吐出淤積在胸腔裡的窒塞,整個人由緊繃的狀態松懈下來。
我一直知道他是隻徹頭徹尾的“惡梟”,套用羅素的倫理學,這或許是我不希望和他有過多交集的一種潛意識的自我警戒。但沒有用,這種認知並不能阻止我越陷越深,對於有些事,人類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也再次驗證了,羅素的倫理學確實沒有什麽說服力。
撿起地上散落的獎杯碎片,將它們統統歸進之前的盒子裡。撿到沙發旁,發現那枚小小的耳釘,我摩挲著它的表面,最終也同碎片一道,丟進了盒子。
到最後,我沒能成為商牧梟的寶石,他也做不了我的星星。
從一開始這段感情就是錯誤的,現在,也算終於回到了正軌。
第43章 不會再有下一個了
初六那天一早,我收到了一個陌生來電。一開始以為是推銷電話,我任它響了許久。後來見它一直鍥而不舍響個不停,怕是什麽重要來電,這才接起來。
對方一開口便自報家門,自稱盧飛恆的姐姐,盧玥。
一聽對方是盧飛恆的姐姐,我有些害怕是盧飛恆的父母出了事。除了我,三位室友的老家可謂天南海北,都不在本市。這些年我和他們的家人雖然聯系不多,但每到逢年過節都會互發問候短信,他們有時也會問起我的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