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是要在這裡休息一下還是現在就去機場?”
我預定的是下午六點的航班回清灣,現在已經一點,早點去是等,在這裡也是等,還不如早點到機場安安心心等。
“送我去機場吧。”
工作人員點頭應了聲,忙替我協調車輛去了。
兩天轉眼即過,活動圓滿結束,我也該回到清灣,回到自己的家。但老實說,我倒是希望講座一直進行下去,開個一周,半個月,一個月……也好讓我有借口不用回去。
主辦方特意為我叫了無障礙出租車,上下都很方便,也不用怎麽麻煩別人。
一個小時後,我到了機場,將輪椅做了托運,換作機上專用輪椅,之後便拿著機票過了安檢,去到登機口附近等待。
離登機還有兩個小時,我從包裡拿出一本《小邏輯》,不知第幾次的從頭看起。
對於書籍,人們不該因為讀過它而漠視它,對於文字,更不該因為認識它而輕視它。
每一本書都是溫故而知新,你總能從中獲取一些力量。這世上並不存在無用的閱讀。
投身在浩瀚的哲學理論中,精神過於集中,乃至身旁有人叫我名字都沒有反應。直到對方用手輕輕推了推我,我這才回過神,驚詫地看向對方。
“賀……醫生?”
“好巧啊。”賀微舟腳邊停放一隻小尺寸的行李箱,手裡還拿著張與我一樣的機票,不用想,他該也是這架飛機的乘客。
世上竟有這樣巧的事……
“你好。”我衝他禮貌性地頷首,“真的好巧。”
雖然說不上熟,但也好歹認識,又坐同一班飛機,對方理所當然在我身旁座位坐下。
“我是回家過年,你呢?是來玩的嗎?”賀微舟問。
“不是,來參加講座的。”翻過一頁書,我一心二用地與他說著話,“這才初四,你就走了嗎?”
“夠了,小動物也不會因為過年就不生病了,早點回去,早點開工。對了,小狗還好嗎?有時間的話還是帶它到我那邊再進行個複診吧。”
指尖微頓,我有些心虛,清了清嗓子道:“它現在被我朋友養著,挺好的,就是……不喜歡走路,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什麽心理陰影。”
不知道商牧梟有沒有把狗還回來,早知道那天在他家就直接把狗抱走了。他要是不肯還,余喜喜那邊我實在不好交代,小姑娘期待了兩個月,一應器具都買齊了……
“還不喜歡走路嗎?”賀微舟愕然道,“那你讓你朋友有空帶它來看看吧。”
“……好。”我除了點頭也只能點頭。
話題暫告一段落,我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書本上。
過了會兒,賀微舟忽然開口:“是上次那位朋友嗎?”
我再次從書本裡抬起頭,驚訝於他會問得這樣直接,這樣唐突。作為一名成熟的社會人士,我以為不問私事已經是種無需重申的共識。
“是,是他。”
我想我表情裡的“不適”有點明顯,他感覺到了。
“抱歉,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賀微舟連忙解釋,“一涉及到小動物我就會變得特別沒有情商,你不要生氣。就……你的那位朋友看起來脾氣有點大,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有足夠的耐心對待一隻車禍犬。狗和人一樣,也需要不斷的關愛和鼓勵的。”
雖然的確有點被冒犯到,但也不至於生氣,而且……他說的也是事實。
“只是暫時讓他養著,很快小狗會送到它真正的領養人身邊的。”我說。
賀微舟松了口氣的樣子:“那就好。”
我和賀微舟都是商務座,得以優先登機,結果他就坐在我邊上,讓我有些傻眼,而他也再次發出了“好巧”的驚呼。
這位賀醫生瞧著知性疏淡,但其實很會聊天,什麽也都能聊。天文地理,音樂宗教,就沒有他接不上話的,一路倒也相談甚歡。
他甚至還是一位黑膠唱片的發燒迷,知道我有富尼埃演奏的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的黑膠盤,激動的讓我一定要借給他聽一聽,他可以將自己藏品拍下來,任我交換。
下飛機後,他問我有沒有車接,說他把車停在了機場車庫,要是我沒車接,可以坐他的車,也正好順路。
我第一反應是拒絕,這個點,我怕他和上次一樣,與商牧梟撞個正著。但話還沒出口,又及時咽下了。
為什麽我要怕他們撞不撞上?這思路不對。
我已經與商牧梟分手,難不成和誰做朋友還要經過他同意?
想明白了,為了佐證自己並不在乎,我大方邀請賀微舟上我家去,取那一盤他心心念念的富尼埃。
我這話著實說到他心坎裡了,他聞言大喜,臉頰都激動地微微泛紅。
“不會打擾到你嗎?”
“不會。”
賀微舟的車就是普通的兩廂小轎車,比商牧梟那輛悍馬低得多,靠自己我也能上。
賀微舟對輪椅的收納十分熟練,我這頭剛上車,他後頭已經將輪椅折疊起來,搬進了後備箱。
車輛平穩駛出停車庫,清灣的雪仍沒有停,燈光一打,可以清晰看到天上飛旋的暴雪。
賀微舟的車裡播放著他自己的cd盤,是貝多芬的交響曲,聽起來很是氣派激昂。
“你要是累了可以睡一會兒,我到了叫你。”他將音樂調輕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