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方麒年問。
“可以,但最好一個一個進。”
話音未落,我已經去推急診室的門。
急診室內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還有各種儀器聲。
一名瘦高的外國男人站在商牧梟的病床旁,用熟練的中文與醫生低聲坐著交流,看到我後,暫且停止對話走過來。
“你好,我是卡特,車隊隊醫。你是商的戀人吧?他和我提起過你。”
我點點頭,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商牧梟臉上,再也移不開。
他額頭上貼著一塊紗布,臉色非常蒼白,不知是不是很不舒服,眼睛閉著,眉頭皺得很緊。
“他看起來很難受。”
卡特也看過去,道:“腦震蕩是這樣的,這幾天他可能會經常性的頭痛、頭暈,甚至惡心嘔吐,靜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可能是聽到我的聲音,商牧梟迷迷糊糊睜開眼,抬了抬手指,好像要夠什麽東西。
“不好意思。”我匆匆與卡特打了聲招呼,越過他去到病床旁,一把握住了商牧梟的手。
也是到這會兒我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可以這樣冷。
他微微睜著眼,也不知有沒有看清我,很快又閉上,用很輕的聲音叫我的名字。
我見他口唇開合著,忙湊近了去聽他在說什麽。
“……你別哭。”
我錯愕片刻,在他床邊緩緩坐下。只是短暫的清醒,他很快又昏睡過去。握住他的手牢牢抵在自己額上,我的心頭忽然湧出巨大的懊悔。
我為什麽不能自私一點呢?
我不應該讓他退學的,我不應該讓他追尋這樣危險的夢想……我就應該時時刻刻看著他,將他綁在自己的身邊。他在我身邊也會很快樂,最重要的是他能活著。
我簡直不敢想以後他的每場比賽自己是否都要這樣擔驚受怕。
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我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這樣的事情。
我一直守在商牧梟床邊,握著他的手,直到方麒年進來叫我去外頭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吻了吻商牧梟的手背,我用另一隻手替他掖緊了被子,這才悄然起身離開急救室。
方麒年買了兩盒盒飯,我簡單扒了幾口,看了眼時間,發現“灰姑娘的魔法”又要消失了。
我與方麒年商量著,讓他先在這裡替我看一下,等我回去給商牧梟拿些換洗衣物,順便把外骨骼放回去充電,算上來回車程,晚上十點多再來換他。
方麒年道:“他今晚估計不會醒了,你要不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換我。”
“不用了。”我婉拒了他的好意,“今晚我應該是睡不著的。”
他看著我,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道:“好吧,但你路上小心。”
外頭的雨還在下,我開得慢,回到家都要八點多。
迅速帶蛋黃下去遛了一圈,再上樓拿好商牧梟的衣物,換好輪椅,我便再次朝醫院出發。
快到時,接到方麒年電話,說商祿來了,給商牧梟安排了單人病房,要我直接到住院樓來,他在樓下等我。
“這裡!” 方麒年站在病院樓的遮雨簷下,見了我,遠遠就朝我揮手示意。
等我到了簷下,他主動將我懷裡的袋子拿到自己手上,臉上頗有些不好意思。
“我自作主張通知了商先生,你不會怪我吧?”
商祿怎麽說也是商牧梟的爹,兒子出了事,做爹的來看看也是人之常情,我並不覺得有什麽。他知道了都不來,那才真是枉為人父。
“不會。他還在嗎?”
“在。”方麒年在前頭領著路,“我從小沒有父母,不知道正常父母和孩子都是什麽樣的,隻以為電視裡演的父母慈愛,小孩聽話,便是這世間的常態。但後來我進了商家,發現現實和我想的差了好多。”
“父母原來可以不慈愛,小孩也可以不聽話。”按下電梯,方麒年長歎口氣道,“但我還是很羨慕,羨慕他們有那樣的血緣至親。我也好想有個親人,哪怕只知道和我吵架。”
世人總是覬覦自己沒有的,厭惡自己擁有的。如果他真的擁有了個只知道和自己吵架的親人,他會比誰都要厭惡這段關系,迫不及待想要逃離,就像商牧梟。
來到病房門口,方麒年輕輕敲了敲門,接著推門而入。
我跟著進去,見商祿坐在靠窗的一張長沙發上,正抱臂望著病床上仍在昏睡的商牧梟,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沒有和我們打招呼的意思,方麒年站在一旁不說話,我也沒什麽好說,一時房裡只有儀器的輕鳴。
“他應該沒什麽大礙。”又看了會兒,商祿收回視線,從沙發上站起身,整了整西服對我道,“我還有事,先走了,今晚就麻煩你照看他了。”說罷衝我一點頭,往外走去。
到了門口,他握著門把微微偏過身,蹙眉看向方麒年。
“你還不走?”
方麒年身子一震,我以為他要走,他卻愣是站著一動不動,像是與商祿杠上了。
商祿沉著眼,薄唇緊抿著,瞧著有些生氣。
我又去看方麒年,他錯開視線,並不往商祿那邊看,神情多少有點虛張聲勢的意味。
“方麒年。”商祿聲音壓得很低,聽著讓人心驚膽戰,“你不過來,就一輩子不要再過來。”說罷轉身而出,腳步不再有絲毫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