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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在等你(我的人間煙火原著)》第29頁
  肖亦驍,孟宴臣,蔣裕三人臉色齊齊一變。肖亦驍和孟宴臣不約而同從各自的方向瞥了許沁一眼。

  許沁面不改色,喝著酒,吃著水果。

  她吃完了,拿紙巾擦擦手,起身:“我去洗個手。”

  酒吧洗手間外的走廊上,一對新認識的男女抱在一起瘋狂親吻。他們會在今晚開房,滾chuáng單,一夜qíng,第二天或繼續,或形同陌路。

  許沁走進洗手間,撥開水龍頭,擠洗手液,搓洗,衝水;再打洗手液,搓洗,衝水;不斷重複。

  直到一位補完妝又上完廁所的姑娘察覺異樣,小聲問了句你還好吧?許沁才意識到手心手背劇烈刺痛著。都說手連著心,所以此刻心才會一刺一刺地疼吧。

  她看著自己一雙手,忘了從何時有的qiáng迫症與潔癖,忘了自己為何選擇做醫生。

  過去的一切回憶,好像都要沒什麽用處了。

  她洗了把臉,還是收拾好了qíng緒,回到朋友們中間,又坐了一個多小時。

  望著周圍盡興的人群,她忽然不知今晚該如何回到那個空dàngdàng的家,不知今晚該如何入睡,索xing閉眼喝酒。

  她酒量不太好,接連喝了三杯威士忌,人已昏昏沉沉,說困了想回家了。

  原想自己打車,但孟宴臣和肖亦驍堅持送她回去,看著她一頭栽倒在chuáng上,沉沉睡去。

  下樓時,肖亦驍問:“她這是借酒澆愁?”

  孟宴臣沉默良久,卻說:“壯膽。”

  ……

  冬夜,月光皎潔。

  棕櫚花園後的巷子裡空無一人。

  孟宴臣坐在黑暗的車裡,盯著小區後門。肖亦驍靠在副駕駛座上,一反常態的沉默。

  果然,在夜色中看見了許沁。她腳步有些晃,出了小區,走向五芳街。

  肖亦驍用力地揉了揉額頭,轉頭看孟宴臣。孟宴臣望著夜幕裡那瘦小的身影,一動不動。肖亦驍歎了口氣,下了車尾隨而去。

  ……

  深夜的五芳街是有些駭人的,街道昏暗,靜靜悄悄,一排排老式的房子在夜裡映出幽深的輪廓。樹枝也光禿禿的,鬼魅一般。

  許沁腳步有些微的漂浮,但一路快速地穿街走巷,到了翟家院子門口。她走上台階,一拍朱漆大門,大門緊閉。

  她用力拍了兩下,寒風把手chuī得生疼。她拍著拍著,突然喊出一聲:

  “宋焰!”

  她極少大聲喊話,此刻自己的聲音回dàng在夜空,聽著陌生而不真實。

  “宋焰!”

  她愈發用力地拍門,愈發大聲地呼喊:“宋焰!”

  有人來開門,是翟淼,披著件羽絨服,凍得打顫,見了許沁,一臉驚詫:“你gān嘛?知道幾點了嗎?”

  許沁推開她就往裡頭走,繞過影壁和長廊進了院子,舅舅舅媽也披著衣服從正屋出來:“這大半夜的,怎麽了?”

  許沁直奔西廂房,拍門,聲音卻稍稍低了下去,喚:“宋焰。”像是怕把裡頭的人從夢裡驚醒似的。

  “宋焰。”她平靜地拍了拍門,“宋焰,我是許沁。”

  翟淼跑過來,有些煩躁地嚷:“我哥今晚沒回來。”

  許沁明顯愣了一愣,呆立兩秒了,又推了兩下門,推不動。這才走到窗邊往裡頭看。窗簾沒拉,chuáng上被子疊得整齊。

  他跟別的女人出去了,沒有回來。

  而現在已是凌晨兩點。

  或許……

  許沁站在窗邊,突然低下頭,拿雙手捂住了臉。

  很久都再沒動靜。

  院裡三人一時面面相覷。舅舅對翟淼示意了一下,翟淼翻翻白眼,走過去:“人不在,你回去吧。”

  許沁依舊無聲無息的,捂著臉,像一尊沒了生命的塑像。

  翟淼冷得要死,又煩躁起來,剛要發作,聽許沁極輕地說了一句話,像在自言自語。

  “我感覺要死掉了。”她說,“活著一點意思都沒有。”

  翟淼這回嚇了個清醒:“別呀,怎麽啦?你跟我說說出什麽事了?”

  許沁拿開手,抬起頭,臉上卻異常的平靜無恙,一句話不答,轉身走開。只是因為酒jīng,身子有些晃dàng。

  翟淼不敢放她走:“要不你再坐一會兒——”

  許沁不搭理,剛要下台階離開,瞥見一雙男士運動鞋晾在台階上,鞋子很大,洗得gāngān淨淨。

  她停下,盯著那雙鞋看。

  翟淼看見:“哎呀,我哥鞋沒收。”說著彎腰去拿鞋。

  許沁一腳踢過去,一隻鞋子被踢飛進院子裡。

  許沁猛地喘一口氣,眼裡寫滿恨意,追著那隻鞋子過去又是一腳用力踢開,再追上去再踢。

  那鞋子被她踢得滿院子滾,她滿院子追了踢,踢了追。

  趕來的肖亦驍衝進來把許沁拉住,衝舅舅家三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醉了,耍酒瘋。對不起對不起。”

  三人將信將疑。

  肖亦驍摟住她腰身往外拖,許沁不吵也不鬧,隻掙扎著,雙眼執拗盯著那鞋子,非要去踹。肖亦驍gān脆捂住了她眼睛往外拉。

  許沁抓他手又抓不下來,被他混沌往外扯,腳步凌亂竟再次踩到那隻鞋,許沁又是一腳踢過去,那隻運動鞋滾開好遠,停在了他主人腳下。

  宋焰走下長廊站定,垂眸看一眼腳邊的鞋子,目光上移,冷淡看向院中各人。

  舅媽推推舅舅,拉他進屋去了。

  許沁掙開肖亦驍,挑釁地看著宋焰。

  宋焰走下院子,隻字不語,跟她擦肩而過。

  許沁:“你站住。”

  宋焰停下。

  許沁回頭:“你晚上去哪兒了?”

  宋焰雙唇緊抿,早憋了一肚子火。他肯出去見詹小嬈無非是想當面警告她別再騷擾,卻意外得知電話號碼是許沁分享的。呵,她究竟把他當什麽?

  得,回來倒好,又撞見她在耍脾氣,她是哪裡來的底氣大半夜上他家裡鬧?

  宋焰雙手cha在夾克兜裡,回頭睨她:“跟女人出去了,你認識,叫什麽來著,嗯——”他低下頭,手指點著額頭略一回想,“姓詹,叫,小嬈?”

  許沁被他這語氣刺激得眼中恨意躍然,突然衝上去狠狠推了他一把。

  宋焰後退兩三步,站定了看她,臉色驟變,眼底嘲諷與鄙夷盡有:“許沁,你有點兒品。你他媽有什麽資格在這兒跟我鬧?”

  許沁胸腔起伏,渾身直抖,狠狠盯著他,卻憋不出一句話。她說不出,她明明有很多話,卻說不出。

  她也想有詹小嬈那樣會說話的眼睛,讓人可以一眼看出快樂悲傷,可偏偏她就是沒有。

  她的眼睛永遠和她的人一樣沉默,壓抑,把她自己都快bī瘋了。

  肖亦驍臉色鐵青,不由分說拉上許沁:“走。——跟這種人講什麽?也看他配不配得上你。”

  宋焰冷冷看他一眼,再轉向許沁,眼寒如冰。

  許沁不肯走,猛地把肖亦驍掙開。她抬起下巴,直視宋焰,說:

  “對。你配不上我,你就是配不上我。”

  宋焰無聲看她半刻,最終,竟笑了一笑,已經無所謂了的樣子,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

  許沁一瞬便覺得心疼得快要粉碎掉了。

  “因為——”她站在深夜的風霜裡,望著他的背影,嘴角扯起一絲慘淡的弧度,“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多。”

  宋焰腳步驟然停住,一時竟不能相信。

  “我不善jiāo際,不喜歡結jiāo朋友,金融,律師,管理,好多職業,都不適合我。只有醫生,學好專業就行了。而且永遠不會失業,能養活自己。”許沁淚水緩緩彌漫上眼眶,心痛得喘不過氣了。她顫顫地吸一口氣抬頭望天,醉酒的身子晃了一晃又站穩,

  “我回了國,改了姓,我從家裡搬出來,我在計劃,一點一點,不再用家裡給的東西了。我在想,怎樣,才能讓爸爸媽媽不生氣,不反對,不要不認我這個女兒。會不會努力工作,快快升職成為一流的,著名的外科大夫,就能讓他們在別的方面感覺驕傲自豪一點,就能縱容我一點。”

  她輕輕地,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一切,停了下來。

  宋焰回過身來,看見夜色靜寂,淚水一行一行沿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

  她隔著淚霧看向他,眼裡再度浮現出刻骨的怨恨,

  “可你呢?你做過什麽?——宋焰,我問你,你為喜歡我做過什麽?!——是,我不停想靠近,又不停在猶豫。我反反覆複,我貪心計較,我遲疑軟弱,我看不到希望,我害怕,那是因為——”她張了張口要說什麽,淚珠先滾滾而落,她qiáng迫自己咬緊牙,終於壓低聲音,一字一句,撕開她最難以釋懷的傷,“你從來沒有為我們倆在一起做過哪怕一丁點兒的努力。從來沒有。”

  宋焰喉中一陣苦澀,臉幾乎是狠狠抽搐了一下。

  “許沁,我——”嗓子裡苦痛難擋,像壓著千鈞的重石。能說什麽,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麽。

  失敗是借口,láng狽是現實。

  他做過的一切,如今說出來,不過是一場笑話與諷刺。

  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講訴他可憐而無能的過往,以此乞求她的體諒?

  更或,告訴她把他推入如今境地的是她最信賴而不可分離的至親?

  他還沒有頹敗到那種地步。

  他終究只能選擇了沉默。

  她等著,期許漸漸變成失望:“我說對了,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宋焰盯著她,無言以對。人生最落魄莫過於此,胸中分明有千言萬語,可到底無一句能講。

  許沁呆望著他,像是得到證實,頃刻間,人便淚如雨下:“你不喜歡我吧?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不然你不會一點兒嘗試都沒有。你甚至從來沒想過靠近我!”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瘋了般流淌,她嗚咽,悲泣,控訴,

  “你只會站在原地,等著我去找你。哪怕看見我摔倒你也不會過來拉我一把。

  你這樣的人,我憑什麽?!我憑什麽要去你那裡?!是,我自私,對喜歡的人我也自私。我就是想要看到你有付出了我才肯走向你。不然我該怎麽辦?如果我失去一切,你卻只是站在原地,我該怎麽辦?是我不純粹,是我要計較,是我想要你也付出,想要你也能朝我的方向走一步。可你為什麽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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