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俊眼中神采漸漸消失。
傅寒洲本來已經準備出門了,但回頭又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說道:“李星殊身為堂堂劍神,現在也是不能再握劍了,你敢說他是個廢人嗎?他昔年是大周的藩王,又是中原第一劍客,門客三千,號稱劍履山河,是何其風光。跟他比起來,你這也算是落魄?”
卓俊一愕,說不出話來。
傅寒洲冷漠道:“起來。”
卓俊愣了一下,面對傅寒洲咄咄逼人的眼神,最後還是勉強站起,失魂落魄地跟他出了門。
傅寒洲出門就問了個護院,找到了正在後院小湖旁釣魚的李星殊。
——李星殊最近挺常來這邊的,多數是和應龍城品茶論道。
他看起來就是個曬太陽的尋常老人,穿著質樸的棉衣,腳上一雙布鞋,搬著個小板凳坐在湖邊。
見到傅寒洲,他笑著打招呼道:“小友,又來找莊主麽?”
“咳!”傅寒洲道,“不是,這兒有個小朋友,想跟前輩學武。”
李星殊聞言,回頭看了卓俊一眼,了然道:“哦,是這位‘小朋友’。”
他拉過卓俊,不由分說先捏了捏他的琵琶骨,活像在看三四歲的小孩。
卓俊既驚且窘,連連道:“不不,我不是,我沒有……別,前輩,別摸了,哈哈……”
“小夥子,骨骼清奇,是塊練武的材料。”李星殊點頭道,“你是想練左手劍啊,還是想錘煉腿腳功夫?”
他手捏在卓俊僅剩的左臂上。
只見李星殊右手形狀怪異,手掌聚攏成雞爪形,好似捏著個雞蛋,始終不能放松。
江湖傳言,他人到中年時歷經一場巨變,在自己臉上劃了一道傷痕,且自廢右手,從此不再用劍——中原第一劍客之名,也就不再副實了。
卓俊眼見到李星殊的右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星殊面容滄桑,從眼角到嘴邊有一道陳年舊疤,破壞了原本容貌。
但他的眼神是溫暖且溫柔的,像一個年邁的長輩,笑容中帶著了然和豁達,說:“這年頭的小年輕啊,一個個都為情所困,真是羨煞了我這把老骨頭。哈哈哈哈,又一個尋死覓活的是吧?走吧,你先去後院砍柴。”
“啊?砍柴?”卓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話題的切換。
李星殊將他放開,又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笑呵呵道:“這位傅小友的規矩,你沒聽說過?先去後院打雜,劈柴、打水、打掃院子,攢點那什麽……‘貢獻度’。然後自己過來,想學點什麽武功,直接說。”
傅寒洲囧然道:“前輩,你也玩這一套?”
李星殊笑道:“你做的有道理嘛——年輕人就該打點根骨基礎。多留點汗,人有事兒幹了,就不會整天想些有的沒的。”
卓俊傻眼道:“但,但我不是來——”
“小夥砸。”李星殊打斷他道,“我年輕的時候,打賭輸了五百兩銀子,當時嚇得,以為天要塌了——現在想想,也不過芝麻大點事兒。倒是我七八歲第一次習武,隨手拿了把劍,真就是隨手——後來我他娘的發現,這才是我這輩子做出來頭等大的抉擇。所以你別想了,你腦袋瓜子裡都是些芝麻而已,趕緊去砍柴燒水,我一會兒等著洗個熱水澡,出來教你左手劍,你下半輩子會感激小傅大夫的。”
卓俊愣住了,許久後,還真沉默著低了頭。
口口感歎道:“哇塞,薑還是老的辣,這忽悠能力,和主人不相上下啦……”
傅寒洲嘴角一抽。
簡直可以預見,在書院後面坐著劈柴挑水的日常的那些低級玩家們,看到卓俊以後得是什麽個反應?
#震驚!又一NPC來刷老傅好感度?#
#八一八那(些)個專門跟玩家搶日常任務做的NPC#
#老傅,一個百分百吸引各種劍客的罪惡男人#
……
打發走卓俊,李星殊嘴裡哼著小曲兒,在小板凳上換了個姿勢,重新拿起釣竿來。
傅寒洲在他旁邊看了一眼,見他在釣池塘裡養著的錦鯉,忍不住好笑,又說:“原來前輩口中稱終生不複用劍,其實還在偷偷練左手劍,這些天來也是在與莊主切磋劍道嗎?”
李星殊一聽,有點不淡定了,連忙道:“噓!我這叫做‘手中無劍,然心中有劍’。跟你家莊主截然相反,他如今是‘手中有劍,然心中已無劍’——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反正都是為情所困,我真是看膩了。”
傅寒洲連連咳嗽:“咳!那什麽——”
李星殊了然道:“想他了是吧?”
傅寒洲:“我不是,我沒有——”
李星殊:“在竹林中呢。趕緊去親熱你們的,別打擾我老人家孤獨寂寞冷。”
傅寒洲:“……”
大約十分鍾後。
傅寒洲在院子外的竹林裡看到了應龍城。
林中殘雪冷寂。
應龍城正在閉目打坐,膝上橫著天問。
畢竟是宗師強者,大半個月下來,傷勢已然恢復泰半。
此時身形挺拔如淵渟嶽峙,氣場隱隱籠蓋了整個竹林,壓得風聲蕭肅,四下靜謐。
——難道是剛與李星殊論道完畢,正在參悟劍法麽?
傅寒洲略有些好奇,以輕功悄然走近了一些。
結果他還未來得及有動作,就見應龍城霍然睜開雙眼,黑眸中精光一閃而逝,便看向了傅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