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陰沉沉,像是一抹黯淡的壞心情,透過天空的縫隙投向人間。
記憶如同潮水一般向他襲來,文珂閉上眼睛,整個人便不斷地往深不見底的海溝裡墜落。
和韓江闕那些甜蜜、廝磨的瞬間,那些撫摸著彼此時低聲的細語,仿佛是一聲長長的、來自遙遠港口的輪船汽笛聲——
好像有船只在清晨離開了。
……
七點十五分時,文珂才終於吃力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今天是安排得滿滿當當的一天,上午是常規的產檢,下午是末段愛情在LITE的會議,晚上要和王靜臨溝通第一版APP的進度。
他已經遲起了十五分鍾,這是很少見的。
這些日子的他,即使懷著孕,仍然盡可能每天準時起床,中午固定午睡,晚上還會抽空做點適合孕期的瑜伽,可以說,他一直保持著一種很罕見的、精力飽滿的狀態。
可是今天,當文珂在廁所鏡子裡看到自己的面孔時,一時之間都不由楞了一下,他看起來蒼白、憔悴,沒精打采地叼著牙刷。
與其說那是生理上的疲憊,不如說他好像一夜之間就失去了之前那種生機勃勃的乾勁兒。
他呆呆地矗立在鏡子前,他腦中忽然一閃而過了一個念頭——
少了韓江闕,那麽他好像不知道,繼續拚搏、努力,又還有什麽意義了。
但是產檢無論如何是不能耽誤的,文珂勉強撐起疲憊的身體,換上了厚實的羽絨服之後下了樓。
他提前請許嘉樂幫忙送他去醫院一趟,但是這多少有點突然,所以許嘉樂也是剛剛才開著自己的特斯拉過來,沒進地下停車場,就停在外面。
他看到文珂時,便徑自下了車,然後大步走過來。
文珂的腰有點酸,用手撐著剛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就看到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略微蜷縮著坐在花圃邊的石階上。
“韓江闕……”
文珂愣了一下,但隨即就開口喚道。
高大的Alpha轉過頭,一看是文珂便馬上站了起來。
他顯然有點狼狽,光鮮的黑色毛呢大衣上沾了許多草屑和碎雪,臉上被凍得泛白,但是眼睛裡卻滿是血絲。
“韓江闕,你、你這一夜就坐在這裡嗎?”
文珂一看就有點急了:“你凍壞了沒?有沒有生病?我摸摸——”
“我……”
韓江闕本來想開口,可是忽然看到另一邊走過來的許嘉樂,神情一下子就冷了起來。
他退後了一步,不肯讓文珂觸碰。
“產檢在B號樓13室,大夫姓蕭,預約好了,不用排隊。”
韓江闕不看文珂,只是對著許嘉樂語調冷硬地說道。
“你放心。”許嘉樂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文珂忽然想,韓江闕坐在這兒一整晚,是不是因為還牢牢記著要陪他產檢。
韓江闕拉了拉自己的大衣領口,他神情中帶著掩飾不住的頹靡,可是卻仍強撐著那股倔強:“我昨晚想了一整夜,要不文珂……我們都各自冷靜一下吧,暫時分開一段時間,這樣或許會好一點。”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說到一半時,本來應該愈來愈強硬的語句,可是聲音卻越來越小。
他克制不住自己要看著文珂的臉——
Omega憔悴的神色,淺褐色的溫柔眼睛,睫毛在清晨的冷風中仿佛凝上了毛茸茸的霜。
他只要多看一眼,心中的不舍就會多一分。
他哪有說得那麽厲害,他坐在這兒一個晚上,其實腦中所有的想法都全無骨氣。
他不想退讓,但更不想和文珂分手。
因為害怕文珂先說那兩個字,所以他狠狠地甩出這句話——
我們只是冷靜一下,不是分手,一定不是分手。
“……好。”
文珂低下頭,露出長長的、清瘦的頸子:“那我們……都再好想想。”
他沒系圍巾,會不會很冷?
韓江闕想。
“下次產檢打給我。”
韓江闕忍不住又說:“你不舒服就隨時打給我,睡不著也打給我。”
“好。”
Omega又應道,他眼裡有點發酸。
這是韓江闕第一次主動和他提出分離的要求。
文珂明白韓江闕的意思,Alpha這一次是下定了決心要堅持自己的做法,哪怕是以和他冷戰作為代價。
“韓江闕,”文珂抬起眼睛:“你別開車回去了。”
韓江闕聽到這句話,剛才倔強平靜的神色頓時繃不住了,磕巴了一下,才有些傷心地問:“文珂,你、你不讓我開那輛路虎了?”
“你看你眼睛裡都是紅血絲,別開車,我會擔心。”文珂吸了一下鼻子,聲音很輕地說:“你回去要量量體溫,發燒了的話告訴我。這麽冷的天,你是Alpha也會生病的,知道嗎?”
韓江闕這才意識到他剛才想法的可笑,有些窘迫地偏過頭不看文珂,也不說話了。
“韓小闕。”
文珂上車前,忍不住又回頭看向韓江闕。
他沒由來地感到難過,小聲說道:“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把那十年的時光找回來。”
……
許嘉樂開車的時候,文珂就呆呆地看著車窗。
許嘉樂歎了口氣,低聲說:“文珂,你知道的,你可以和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