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珂知道,他是在對在場的媒體們說話,也是在對著外面數不清的觀眾說話。
他的肚子高高隆起,甚至因為負擔過重,不得不用手撐著腰身,但是仍然堅持著直直地注視著攝像機。
他幾乎是刻意地在攝像機面前挺起了肚子,他就是要所有人看到、讓所有人記得——
他肚子裡的孩子叫文念和韓江雪,他和韓江闕本來可以是個多麽幸福美滿的家庭。
“請在座的每一位都要幫我記住,我的Alpha叫做韓江闕,他現在就躺在ICU等待搶救,或許永遠沒有再醒來的一天。”
“也請在座的每一位幫我記住,殺人的人叫卓遠,這個人是我的前夫,也是東霖集團卓寧的兒子,是市政府工商局副局長卓立的侄子。他們去施暴時帶去的黑社會,和卓家絕對脫不了乾系。卓遠、卓寧、卓立,請大家幫我記住他們的名字。”
Omega的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張紙,可是他的神情像是堅冰一般冷靜。
他身上素白色毛衣上沾著乾枯的血,那是他的Alpha流淌出來的鮮血,他的眼睛裡也滿是血絲。
他睜大了眼睛凝視著攝像機,重複著那三個名字。
血紅的雙眼、克制到了極致的神情,還有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忍不住不停顫抖的嘴唇。
這一切,在攝像機的特寫裡,簡直驚心動魄。
那是一個讓在場的人、以及所有觀看著直播的人,都久久地感到膽顫的對視。
……
對於許多人來說,這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而在錦城之中,唯一的高檔賓館裡的套房裡,韓兆基也看完了全場發布會。
當聽到韓江闕說到家裡的群狼廝殺時,臉色不由自主微乎其微地變了一下,但是到了卓遠動手的整個過程被錄下來時,他的臉色已經極為不好。
直到聽到文珂當眾說“音頻被剪掉了,因為涉及到其他人的調查時”一部分的時候,他臉色頃刻之間就煞白一片。
他一個人在套房裡踱步了幾圈,疑神疑鬼地喃喃道:“他剪掉了什麽?”
他忽然頓住腳步,神情森然地抬起頭,咬緊牙,寒聲道:“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再次重複一遍的時候,韓兆基的額頭已經微微暴起了青筋,眼裡泛起了狠厲的殺意。
……
清晨時分,一輛賓利已經悄然從高鐵站接上了韓戰,向B市的市郊駛去。
坐在韓戰身邊的是文珂,兩個人無論是誰的神情都十分憔悴,但是都強撐著坐直了身體。
“韓江闕還沒醒。”
韓戰仿佛一夜之間又老了許多,他靠在車座上,低聲道:“腺體手術做完了,但是就像醫生說的那樣,一直都在昏迷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
文珂雙手交疊,一直沉默著。
他甚至沒有多問,垂著頭的時候,連一絲傷痛的神情都不願流露出來。
韓戰微乎其微地皺了皺眉,隨即道:“我趕過來,是想看看B市把姓卓的捉捕歸案的,怎麽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卓遠現在想要去B市市郊的碼頭靠蛇頭偷渡到海外,就在昨晚末段愛情發布會的時候,警察其實很已經偷偷跟住了他,絕不會讓他跑掉。我們現在就是跟著卓遠逃跑的路線過去。”
“你還在等什麽?”
韓戰問。
“等人去找他麻煩。”
文珂平靜地說。
他抬起眼看向韓戰的時候,裡面銳利的鋒芒,讓韓戰都不由停頓了片刻才問道:“什麽意思?”
“伯父……爸,”
文珂下意識地叫到一半便改了口,慢慢地道:“卓遠是凶手,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我相信您一定也和我一樣想過同樣的一個問題,那就是——卓遠究竟是怎麽堵到韓江闕的?”
韓戰的面色森寒,卻沒有馬上開口。
“如果有人給卓遠提供了信息,那麽他現在不會放過卓遠。”
文珂淡淡地道:“我沒有刪減什麽關鍵的音頻信息,我只是要讓那個人害怕。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人,爸,我猜他會趁警察還沒抓到卓遠開始審訊就對卓遠動手。”
……
賓利車仍然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著。
而就在公路前方的百裡處,有一個靠近碼頭的破敗的小漁村裡,卓遠正躲在其中一處看起來是漁民居住的小平房裡面。
漁民居住的地方都帶著一股濃濃的腥味兒,被子上沾著髒汙,團在冰冷的床鋪上。
木桌上擺放著好幾個肉罐頭,被人用杓子挖著勉強吃了幾口,整個房子裡彌漫著濃濃的煙味兒,和一股魚腥味和腳臭味混合的惡心味道。
手機被扔在一邊,卓寧給他打了好幾通電話,但是他一個也沒接,到了這種時候,他知道他最好的出路也就是悄無聲息地消失。
能離開口岸飄揚過海,他的人生就還有出路。
卓遠這一輩子,還沒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刻。
他倉惶出逃,箱子裡裝著大疊的美金現鈔,但是身上的大衣裡面穿著的還是家裡的睡衣。
他窩在肮髒的床上看著晨間新聞。
當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現在頭條上,旁邊放著紅色的通緝兩個字時,卓遠的雙手忽然抖得厲害,連著按了好幾下打火機,可是還是點不著煙。
他罵了一聲,跳下床想要出去透口氣,可是剛走了兩步,聽到遠處一聲郵輪汽笛的響聲,簡直嚇得差一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又神情緊繃地退回了床上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