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你給船老大打電話再問一遍,下午確定能走嗎?”
卓遠白著一張臉,忍不住又給接洽蛇頭的人打了個電話,反覆地確認著。
那邊很奇怪地問了句:“你現在一直待在漁村裡嗎?”
“是啊。我就在這兒等。”卓遠有點不耐煩,抽著煙說道。
“好的。”那邊的人應道:“你就在那兒等就好,千萬別動。下午確定能走,確定。”
掛斷電話,不知為什麽,卓遠反而覺得越發地不安起來。
他在小平房裡轉了好幾圈,不安卻越來越盛,電視機裡面傳來的聲音讓他越來越焦躁,乾脆便關了。
過了好一會兒,平房院子外那道被栓緊了的鐵門忽然被粗暴地推了兩把,然後又從外面傳來了重重的敲門聲。
卓遠嚇了一跳,但是想到有可能是蛇頭派人來接他,於是又走到了院子裡,可是在他馬上就要打開鐵門的時候,他忽然靈機一動,把鐵門悄悄地扒開了一道小縫。
這一看,卓遠登時一聲慘叫就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他扒門縫的時候,外面的人的一對眼睛也在透過那道縫往裡窺視!
兩人這麽一對眼,卓遠只能記得那個人退後一步時,能看到臉上有一道疤,胸口依稀揣得鼓鼓囊囊。
卓遠什麽也顧不上,掉頭拔腿就往後門跑。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其實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懼著什麽,只有在發足飛奔了幾秒鍾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因為在剛才那一秒種,他已經意識到——那個人懷裡揣的是槍!
這個念頭一分明,卓遠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玩了命地在往村外跑,後面很快便傳來兩三個人大步追過來的腳步聲,每一聲迫近,卓遠都感覺自己的心臟要從胸口蹦出來了一樣。
小漁村的許多人家都已經整戶搬遷到城鎮上務工,因此在這個時間,天還蒙蒙亮,整個村落裡安靜得只剩下卓遠一邊跑一邊絕望的喘息聲。
他慌不擇路,在黑暗中一路狂奔,也不敢回頭,忽然聽到一聲“砰”的巨響從背後傳來。
後面的人開槍了!
卓遠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上,他一時之間雙腿無力竟然沒有站起來,但是生死攸關,只能連滾帶爬地往前爬,手上抓著滿把的雪泥,不經意間就流了血,但是什麽都顧不上了。
又是“砰”的一聲槍響。
卓遠聽到自己的嘴裡傳來一生淒厲的嗥叫,這聲慘叫是如此的自然而然,甚至先於他的大腦反應過來是腿上中槍了。
他爬不動了。
背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卓遠努力地往前抓著雪泥,可是怎麽都拖不動沉沉的右腿,他不敢回頭,卻分明地感覺到後面的人已經追了上來。
意識到這一份危在旦夕的絕望時,他嘴裡的慘叫聲也越來越響亮,震得他的腦子都在發疼。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的喉嚨裡塞著一個女人,不受他控制地在尖叫:“不要——不要!”
就是在卓遠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亡的時候,忽然刺目的巨大燈光從他的眼前來回閃過,隨之而來的就是震耳欲聾的警笛聲。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警察的吼聲從大喇叭裡傳了出來,響徹了整個村落:“舉起雙手!否則就開槍了!”
卓遠從來沒想到,本來就是為了躲避警察來到這裡的自己,在這時聽到警笛聲時,竟然直接哭了出來。
他跪趴在地上,雙手高高地舉起來,嘶聲喊道:“我舉起來了!我舉起來了!”
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終於膽戰心驚地回過頭。
看到剛才追著他的那個臉上有刀疤的Alpha和後面的兩個人都已經跪在地上,也和他一樣舉起了雙手。
卓遠甚至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一邊舉著手,一邊慌忙地喊道:“我中彈了,快救救我……我的右腿中彈了。”
從極為明亮的大燈背後,慢慢地走出來了好幾名警察,拿著手銬和槍接近了卓遠,然後把他們一一拷了起來。
卓遠甚至有了種死裡逃生的輕松感。
只是被兩名警察架起來的,兩名警官克制不住地皺起眉毛,卓遠這才忽然聞到了自己身上傳來的一股刺鼻尿騷味。
他抬起頭時,忽然看見不遠處,許嘉樂和文珂並排地站著。
文珂披著大衣,站在一輛賓利車旁,身旁簇擁著好幾名保鏢,就這麽漠然地看著他。
失禁的他。
那一瞬間,卓遠感覺到自己的心因為羞恥而痛得四分五裂。
他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父母隔著走廊對著彼此咆哮,那泥沼一樣的空氣鎖住他、捆住他,他像是老鼠一樣,躲在被窩裡,因為不敢踏出房門,一直憋到尿在褲子裡。
有時候他真的不明白,那一股尿騷味為什麽好像伴隨了他的一生。
“小珂……”
卓遠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忍不住用力地想要停留在原地,努力地想要和文珂對視更久一點。
可是警察已經一邊呼喝著一邊拖動卓遠往前走,因為太過粗暴,以至於拖到了卓遠受傷淌血的右腿,他發出了一聲殺豬一般的慘叫。
沒有人理他,文珂也沒有。
卓遠一邊止不住地慘叫著,一邊用力地扭頭想要看向文珂。
冬日裡的清晨起了薄霧,他再也看不清文珂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