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穿件衣服?”方卉澤叼著根煙,將大衣脫下來給他披上。
這麽多年沒見,他比少年時代健壯了很多,穿著大衣看不出來,脫掉以後才顯得肩寬胸闊,猿臂蜂腰。
蕭肅摸了摸大衣口袋,掏出一盒煙來,卻找不到火。方卉澤皺眉看著他,說:“戒了吧,都這樣了,還糟踐身體。“
蕭肅不答,從他手中拿過煙頭,對著點燃了,又還給他。方卉澤歎了口氣,說:“管不了你了,你他媽都跟我差不多高了。”
蕭肅笑了,說:“最後一根,明兒就戒。”
方卉澤嗤笑一聲:“那時候你被你爸抓住揍屁股,也是這麽說的,都十幾年了還來這招?”
蕭肅笑得停不下來,說:“可不是,我現在沒人管了,無所畏懼。”
方卉澤眼神一暗,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腦杓,說:“還有我呢。”
蕭肅只是笑,不說話,方卉澤替他順了順頭髮,道:“我是說真的,以後我都不回美國了,就待在碧月湖陪你,你活多久,我陪你多久。”
蕭肅慢慢止住笑,搖了搖頭。方卉澤重又點了根煙,說:“我知道,那年我答應過你,後來……後來我走了,一走就是十幾年,現在再說這話,你該不信了。”
“沒有,我信。”蕭肅說,“那時候你才多大啊?十八?哪兒做的了自己的主,現在你跟我一樣,都沒人管了,想幹什麽幹什麽。”頓了下,又說,“但你別忘了,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你的事業,還有另一份感情需要維護。阿澤,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方卉澤抽著煙,半晌才說:“這些年,我早看開了,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我心裡有數。”
他拉起蕭肅的手,將那塊破碎的表摘下來揣進兜裡,拇指摩挲著他手腕的傷痕,說:“我一直都記者,那天,我答應過你的……”
蕭肅輕輕抽回手,趴在雕花鐵欄上望著遠處寒氣氤氳的碧月湖,十三年前的情景慢慢浮現在腦海當中。
那時候父親已經發病很久了,漸漸無法行走,陳醫生擔心遺傳,說服方卉慈給他做了一個基因檢測。
結果……令人絕望。
十四歲的少年,校隊前鋒,被印在比賽海報上……卻在十四歲生日之後不久,得知自己將來會和父親一樣,慢慢變成廢人。
那晚他躺在浴缸裡,用刀片切開了左手的血管。
他看著血從身體裡冒出來,染紅了浴缸,染紅了整個視野……他絕望而恐懼,一邊不想就這麽死去,一邊又無法將父親衰弱的身影從腦海中趕開……
他孤獨地流淚,孤獨地走向死亡,他以為很快一切就結束了,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裹著濕漉漉的浴袍,旁邊是一身水的方卉澤。
那晚方卉澤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他們像小時候一樣相擁著睡在潮濕而充滿血腥味的床上。方卉澤一直拉著他的手,要他答應自己永遠不乾這種傻事。
“你怕什麽?不是還有我嗎?”他對蕭肅說,“你活多久,我陪你多久!我絕對不像我姐,整天愁眉苦臉心事重重的,以後你想抽煙就抽煙,想喝酒就喝酒,想打人就打人!我要買個大房子,院裡全種上櫻桃,你每天就躺在樹下面吃,吃多少都成,我絕對不勸你吃飯!”
兒時的承諾天真而荒唐,但那麽可愛,那麽珍貴,蕭肅忍不住笑了,說:“別瞎想了,我又不是十幾年前脆弱的小屁孩,用不著你陪。你也真是,都是堂堂總裁了,青年才俊,怎麽還記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你不是要拯救世界、創立虛擬帝國呢嗎?”
“是啊,我還說封你當國王來著,到時候我就是國舅了。”方卉澤嘿嘿地笑,“我的媽,我們小時候怎麽那麽二啊,姐姐跟我說你要留校當老師,我當時驚了一身的冷汗。”
蕭肅也嘿嘿地笑:“過獎過獎,隨便誤人子弟一下而已,我倒是很擔心你的新遊戲,不知道會不會把玩家都汙染了。”
兩人相視而笑,片刻後方卉澤丟下煙蒂,說:“走吧,進去吧,風大了,別感冒。”
蕭肅從窗戶跳進去,協調性不好差點摔倒,方卉澤扶住他的腰,問:“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蕭肅這才想起自己上來的初衷,反問道:“對啊,你怎麽在這兒?”指了指壁櫥,“這些是你動過的?找什麽?”
方卉澤道:“隨便翻了翻,看以前藏在這兒的小黃書還在不在,青春記憶嘛……後來看見露台,想起咱們小時候老躲在這兒抽煙,就上去找了找感覺。”
蕭肅從左手第一個壁櫥的最上面摸出一本封面非常不正經的小口袋本,遞給他:“這兒。”
“哇你怎麽隨手一摸就找到了?”方卉澤嘖嘖稱奇,“看來平時沒少溫習。”
“不是一直在這兒麽?你自己放的自己不記得了?”蕭肅一哂,“未老先衰,中年危機,唉,三十歲的男人真可憐。”
方卉澤虛踹他一腳,將口袋本塞進大衣口袋。
兩人從閣樓下來,蕭肅回房間洗手,路過書房的時候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書櫥裡那些照片和筆記,也是方卉澤找東西弄亂的嗎?
如果只是找小黃書,他翻書櫃幹什麽?
他們倆從小就不會在書房裡藏東西,畢竟那是父親常待的地方,太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