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銳哼了一聲,不說話了,不徐不疾地錯後一步跟著他。
走了一段,蕭肅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好像在刻意放慢步速,遷就自己,平時一個人走的時候明明大步流星的。
有點心酸,又有點暖暖的,這孩子總是心細如發,默不作聲地陪著他,等著他,從來不讓他察覺,從來不給他機會拒絕。
可是人這一輩子,又有多少時間送人情呢?每個人的時間都是那麽有限,那麽貴重。
蕭肅在心底裡歎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加快了步子。
片刻後榮銳停在一棵兩人合圍的大槐樹下,說:“到了,就是這兒。”
大槐樹旁邊是一座鄉村小學,紅磚牆、鐵柵門。此刻正是上課時間,院裡空無一人,三層高的教學樓裡間或傳來朗朗書聲。
“合作小學?”蕭肅愕然,“石鵬生前住這兒?”
榮銳點點頭,說:“我昨晚才查過,石鵬死後五年,也就是2002年,他奶奶也去世了,去世之前附近三個村子小學搞合並,他們家正好在新學校的選址上,老人家就把宅院直接捐給了小學。”
原來這座合作小學是在石鵬家舊址上修建的,蕭肅十分感歎:“老人家真是……”
“好人啊。”榮銳接口道,“走吧,進去看看。”
他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兒,一個須發皆白的乾瘦老人出來接他們,說:“你就是榮警官?真年輕啊……我是學校的老校長,靖川市局已經通知過我了,放心吧我會注意保密的。”
“麻煩您了。”榮銳客氣地說。
“沒事沒事,跟我來吧。”
老校長帶他們繞過教學樓,指著操場對面一排半舊的平房,說:“那邊是我們的辦公區,你們要找的東西都在檔案室放著。”
檔案室不過二十多個平方大小,靠牆堆滿了文件櫃,中間是幾排書架,窗下支著一張單人課桌,到處散發著潮濕的霉味兒。
老校長在文件櫃裡翻了半天,抱出一個紙箱子:“都在這兒了,這些是當初石老太太死後留下的東西,衣服什麽的都在下葬的時候燒了,這個是她特意囑咐留下的,說將來會有人來拿。”
榮銳眉峰一動:“她說誰會來拿?”
“不知道,不過這麽多年了,她說的那個人始終沒來。”老校長攤攤手,“老人家年紀大了,又有點老年癡呆,大概是渾說的吧。不過她畢竟把院子無償捐給我們小學了,這點兒小心願我們還是要滿足的。”
榮銳接過箱子放在桌上,說:“謝謝您了,我先看看,您去忙吧,等我看完再跟您聊。”
“行,我現在退休了,返聘到學校管後勤,我的辦公室就在隔壁。”老校長說,“你隨時叫我都行。”
老校長走了,榮銳拖了兩把椅子,說:“一起看。”
紙箱子用透明膠帶封了口,榮銳小心拆開,發現裡面裝著一打式樣不一的本子,一個厚厚的相冊,另外還有一些零碎的小東西。
蕭肅拿出相冊打開,裡面貼著石鵬從小到大的照片,從蹣跚學步到長大成人,一開始照片上還有他的父母,後來就只有奶奶和同學了。
“看來他父母死得很早。”榮銳跟他一起瀏覽,說,“從七八歲以後就沒有合影了。”
蕭肅心下惻然,道:“真是可憐……唔,這裡有一張合影,好像是高中畢業照?”
合影比普通照片大一倍,所以被折疊起來夾在中間,蕭肅打開抹平,一眼便看見照片正中的石鵬——十八歲的少年意氣風發,身材頎長,站得居然是C位,就在班主任和校領導的旁邊。
“他是班長?”蕭肅說,“一般這個位置站的,不是班長就是學委吧?”
“他本來學習不錯,據說是高考失利才落榜的。”榮銳道,“不過96年大學還沒開始擴招,那時候錄取率非常低,這種小地方,一個學校也不一定能考三五個。”
“這你也知道?”
“嗯哼,專門查的。”榮銳指著石鵬身後一個身材魁梧,五官粗糲的男生,“看,這就是馬強,他們倆是同班同學。”
蕭肅看著兩個氣質截然不同的男生,歎道:“瞧他這模樣,一看就是個刺兒頭。”
“不然也不會把老婆打流產了。”榮銳道,視線掃過老師另一側,遲疑道:“唔,這個女生……好像是王桂玉?”
“哦?”蕭肅驚訝地問,“王桂玉?馬強的老婆?她跟這倆也是同學?”
榮銳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馬強被殺案的卷宗裡見過王桂玉的照片,這個女生和她很像,但年輕一些,瘦很多。”
馬強死的時候王桂玉已經三十三歲了,照片裡的少女只有十七八歲,這個階段女人的變化是非常大的,僅憑一張陳舊模糊的老照片,很難確認她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蕭肅翻了翻紙箱子,想看看有沒有同學錄什麽的,卻意外地翻到了一本點名冊:“這兒有本名冊,找一找就知道了。”
第一頁第一個名字就是石鵬,翻到第二頁,倒數第二個名字赫然寫著“王桂玉”。
“他們果然是同學!”蕭肅驚訝地道,“太巧了吧。”
“這種小村子,中學就一所,年齡相近的小孩八成都是同學。”榮銳接過點名冊翻看,皺眉道,“奇怪的是,石鵬為什麽要珍藏這麽一份點名冊?”
被他一說,蕭肅也覺得不解,按理石老太太臨終前囑咐保存的東西,應該是非常重要的,要說相冊還能理解,點名冊就有點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