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銳渾身顫抖,一言不發地抱著他,久久沒有松手。
雨下大了,暗河的水流越來越急,水面越來越高,不知不覺漫過了他們的小腿。蕭肅拍了拍榮銳的背:“我們得離開這裡。”
榮銳醒悟過來,依依不舍地放開他,道:“氧氣罐只有一個,但裡面氣是夠的,哥你相信我,我會帶著你遊出去,我們共用一個氣嘴,交換呼吸。”
蕭肅點頭應了,榮銳用一根繩索將他們倆連在一起,抱著他下河,慢慢潛入水中。
臨走前,蕭肅問他:“耶格爾死了嗎?”
“沒有。”榮銳冷聲道,“十分鍾內會醒來。”
蕭肅與他對視,意味深長地道:“那就好。”
水流比來的時候湍急很多,但榮銳水性很好,帶著他反而比之前潛得更快。蕭肅心肺功能很差,榮銳幾乎一直讓他戴著氣嘴,只在撐不下去的時候才換過去吸一口。
很快,他們便回到了橫洞的洞口,耶格爾留下的滑輪和繩索都還在,榮銳丟了所有裝備,背著蕭肅迅捷無比地爬上石縫,全程隻用了三分之二不到的時間。
外面大雨滂沱,雨水在地上奔流匯聚,變成小溪一樣的水流灌入石縫,再有幾個小時,連橫洞的洞口都會被淹沒。
一輛越野車停在崖邊,榮銳抱著蕭肅過去,在車裡給他換了乾燥的衣服,開大暖氣。
外面大雨如注,車內溫暖如春,兩人劫後余生,視線糾纏,忽然相視一笑,自然而然地吻在一起。
蕭肅氣短,一會兒榮銳便松開了他,說:“叛軍在搜山,我們先去安全區,這兒的東西稍後會有人來交接。”
只要和他在一起,蕭肅便心中喜樂,別無他求,點點頭:“聽你的。”
越野車往南疾馳而去,蕭肅坐在溫暖的車廂裡,看著車窗外雨霧迷蒙的世界,忽然感覺過去的這段時光有些不真實,像一場夢似的。
但他知道那不是夢。
“停一下。”一處石坡,蕭肅讓榮銳把車停下來,指著十米外一塊亂石參差的平地,“去看看吧。”
一個眼神,榮銳瞬間便懂了他的意思,披了件雨衣下車,往他指的地方走去。
蕭肅打開車窗,雨絲紛紛飄落進來,他目送榮銳走進亂石堆,看著地面上那些凌亂的石縫。滂沱的雨水在地面匯集,不斷從裂縫中灌入地底,一個似有似無的聲音在石腹當中嘶吼、嚎叫,宛如被野獸撕扯吞噬的獵物,發出臨死前絕望的呐喊。
漸漸地,那聲音模糊了,消失了,一切都歸於平靜,地底的空間似乎被灌滿了,雨水從石縫中溢出來,汩汩在地面奔流。
榮銳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石縫,拉了拉雨衣的兜帽,往越野車走來。
蕭肅掏出那本防水膜包裹的繪本,輕輕放在他面前的控制台上。
十二年前,他失去了母親,這份痛綿延了他整個童年、少年……像一根刺,扎在他和父親中間,折磨著他們,每一天,每一秒。
今天,這根刺終於消失了。
蕭肅微閉雙目,在心中默默祈禱:願你再不用承擔這種痛苦,願你一生喜樂,飛揚跳脫,人生肆意。
睜開眼,他看見榮銳在雨霧中大步往自己走來,腳步輕快,身形矯健,一如一年前那個明朗的夜,月色下俊美無雙的青春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
稍後會有尾聲和番外。
謝謝大家的耐心等待。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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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尾聲(上)
桑瓦咖戰地醫院。
暮色四合, 西方的天空綿延著大片魚鱗狀的雲彩, 在夕陽的映照下紅得像火。
雨剛剛停, 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水汽, 風塵仆仆的車隊送來前線撤下的傷員,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從車上一躍而下,大步往院區內走去。
他一身戎裝,黑巾遮面,背負狙擊槍,左臂戴著UN部隊的藍色徽標,顯然剛剛執行完一線任務。
迎面湧來一大群接收傷員的醫護人員,男人攔住一名護士,用當地話詢問了幾句, 之後低聲道謝,快步離開。
住院樓頂層, 橙紅的晚霞從一側的窗戶透進來, 水泥走廊仿佛潑了水一樣閃閃發亮,男人放慢腳步,走到盡頭的病房,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
房間裡靜謐無聲, 窗簾半掩, 高高大大的男孩坐在窗前的椅子裡,有一種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獨特英氣。
一本書攤開在他的膝頭,上面花花綠綠畫著些卡通人物, 似乎是一本繪本。他低頭看得入神,直到聽到腳步聲才驀地驚醒,抬頭,叫了聲:“爸。”
榮思寰抹下面巾,示意他小聲點:“阿肅怎麽樣?”
榮銳小心地放下繪本,道:“睡了,在發高燒,醫生給他配了藥,已經快打完了。”
榮思寰走到床前,輕輕摸了把蕭肅的額頭,青年沉沉睡著,臉色雪白,比白被單還要清冷兩分,因為沒有戴眼鏡,顯得眼線很長,睫毛很密,鼻尖微微翹著,薄唇微嘟,渾沒有平時溫雅穩重的樣子,倒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距離上次在靖川喝酒,才不過一個多月的工夫,他卻已經瘦得脫了形,薄薄的被子下面身體幾乎看不出起伏,一隻左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手腕內側扎著留置針,青色的血管在半透明的皮膚下清晰可辨,仿佛血肉都乾枯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