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發生什麽?被人關起來了唄。”羅建紅打了個哈欠,又點了一根煙,“那天,我好不容易找到定位地址,結果發現是個破破爛爛的舊工房,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心裡就有點毛毛的。剛要走,忽然聽見工房裡響起一陣腳步聲……”
當時天已經有點暗了,天上正飄起細碎的雪花,羅建紅大著膽子悄悄走到門邊,往裡一看,只見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在貨架前面逡巡。
他有點害怕,又有點懷疑對方是給他發定位的人,正猶豫著是離開還是進去看看,忽然看見那人轉過身來,一束暗淡的天光穿過高處的氣孔打在那人臉上,赫然是他三十年互不來往的弟弟,羅建新!
說起這個弟弟,羅建紅至今氣不打一處來。
話說三十年前,他們倆還是正當壯年的小夥子,羅建紅中專畢業,在瓏州市第一小學當數學老師,他弟弟羅建新則是大專畢業,在瓏州市光明中學當初中數學老師。
他們的爹羅才原本是個廚子,在瓏州市開著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館,生意稀松平常。但就是這麽一個毫無上進心的廚子,偏偏運氣特別好,有一年買彩票居然中了二十萬!
不知道是靈光乍現,還是有高人指點,拿到這二十萬後羅才沒賭錢也沒換老婆,而是直接買了一畝半的宅基地,在上面蓋起了三院闊綽寬敞的大瓦房。
轉眼到了九十年代末,房地產開始騰飛,全國上下跟瘋了似的征地、蓋樓,無數農民一夜暴富,通過動遷成為百萬富翁,甚至千萬富翁。
羅才也是幸運兒中的一個,因為他買的那片地位置極好,面積極大,房子又蓋得特別多特別新,所以置換出了整整七套大戶型商品房。
然而他的好運氣也到頭了,動遷剛剛結束,連開發商挖的坑都沒看著,他就忽然一命嗚呼,撒手人寰了。
羅才死後,羅建紅和羅建新兄弟倆開始處理後事,分割遺產,而遺產中最值錢的,無疑就是那七套大戶型。
七,是個單數。
後來,為了多出來的那一套房,為了母親的供養,兩兄弟開始曠日持久的爭執,一開始大家還能坐在一張桌子上談判,後來越談越崩,就變成了在一張桌子上吵架。
再後來,吵架都不能滿足他們內心的忿恨,於是開始演變成了打架,再後來,兩邊的嶽父、嶽母、連襟……都參與了進來,整個家族鬧得雞飛狗跳,狼煙四起。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原本互敬互愛的兄弟,就這樣徹底鬧翻了,雖然最後通過法律手段分割了遺產,但梁子也結下了,之後整整三十多年,兩人形同陌路,連家人都互不來往。
所以,當正月初十的傍晚,在工房中陡然看到弟弟羅建新的時候,羅建紅整個人是懵逼的。
在掉頭就走,和衝過去打一架之間猶豫了那麽兩秒,他憋了三十年的氣忽然消了,因為他發現弟弟的頭髮竟然比自己還白得厲害,而那張曾經和自己怒目相對的臉,也從年輕氣盛變成溝壑縱橫、蒼老衰弱。
突如其來的傷感短暫地衝淡了綿延三十年的憤懣,羅建紅不由自主走進了工房,叫了一聲:“建新?”
羅建新也愣了,遲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哥?”
兄弟倆尷尬對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繼續接下來的對話。然而就在這時候,羅建紅身後的大門忽然“砰”一聲關上了,緊接著,便傳來生澀的“咯吱”聲——有人在外面插上了門閂。
兄弟倆嚇了一跳,飛快衝過去拉門把手,拉不動,拚命拍打門扇,沒人回應,隻依稀聽到門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他們就這樣被反鎖在了工房裡。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他們瘋了似的拍門、呼救,但工房位於廢棄的工業區,四周荒無人煙,連車都不通,根本不可能有人來救他們。
想要打電話報警,手機信號也被屏蔽了,無法撥出,無法登陸網絡,自然也無法使用任何通訊APP。
隨著夜幕降臨,原本昏暗的工房變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外面起了大風,傳來松柏如泣如訴的濤聲……兄弟倆筋疲力盡,嗓子喊啞了,手也拍腫了,最終徹底放棄,隻期待家裡人能早點發現他們失蹤,帶人找到他們。
唯一幸運的是,工房裡有沙發床和爛棉被,可以用來禦寒,讓他們不至於被凍死。雖然沒有任何食物,但水槽上的龍頭裡有自來水,可以保證他們短期內不至於脫水而死。
就這樣,他們在這間工房裡待了三天三夜,直到昨晚方卉澤帶著羅田趕到,才終於重見天日。
“你是說,你們到這兒以後立刻被關了起來,此後三天沒有任何人出現?”警察問羅建紅,“沒人來給你們送食水,也沒有人來傷害或者轉移你們?”
羅建紅叼著煙,腫脹的眼皮上翻,眼珠在右上方停頓了一下,說:“我們也覺得奇怪,你說那個發微信的人把我們騙到這兒到底是想幹什麽?難不成是想活活餓死我們?”
警察不置可否,問他:“這三天有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發生?仔細想想,比如外面有沒有出現過腳步聲,或者有沒有人從高處的氣窗偷窺你們?”
羅建紅搖頭:“沒有,這三天只有我們倆,我們也盼著有人來救我們,可除了昨晚我家小田和他領導之外,那兒連個鬼影子都沒出現過……嗐!我真是腸子都悔青了,你說我閑著沒事來這鬼地方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