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抬眼瞟了他一下,問:“門旁邊那把椅子是幹什麽用的?”
羅建紅隨口道:“頂著門。”
“為什麽要頂著門?”警察問,“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插上了,又沒人來打開,你們從裡面頂住幹什麽?”
羅建紅一怔,嚅囁了一下才道:“看見有把椅子就順手拿來頂住了,習慣吧,你們睡覺不插門麽?”
警察沒理他的問題,又反覆詢問了一些細節,直到他哈欠連天,快要不耐煩了,才將筆錄結果交給他:“你看一下有沒有什麽問題,沒問題就確認一下。”
羅建紅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疲憊地抹了一把臉,說:“沒問題”
警察讓他簽了字,告訴他詢問結束,下面要帶他去醫院檢查身體了。
羅建紅如釋重負,拄著桌子站起身來,雖然起身的那一下看上去有點吃力,但站穩以後立刻腰背挺直,步履穩健,顯然身體不錯。
隔著單面玻璃,蕭肅注意到他胸前、衣袖,以及衣服下擺的地方有幾處明顯的水漬,雖然基本上已經半幹了,但很顯然是這三天內弄濕過的。
他弟弟羅建新身上似乎也有水漬,蕭肅記得之前榮銳對孫之聖說過。
為什麽?蕭肅覺得有點奇怪,如果說這些水漬是他們在水槽上喝水的時候弄濕的,那未免面積有點太大了。
羅建新也許身體不好,喝水的時候站不穩容易弄濕衣服,但羅建紅顯然不會——他直到這會兒都沒有崩潰的跡象,無論心理素質還是身體素質,都是超越常人,相當不錯的。
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在大冬天,滴水成冰的破爛工房裡,把自己唯一禦寒的衣物,弄得濕成這個樣子的。
第72章 S2
羅建紅被民警帶去縣醫院檢查身體, 他的弟弟羅建新情況不大好, 據醫生說下午才能做筆錄, 所以大家只能等。
十一點多的時候, 勘驗組從現場撤了回來, 開始處理證物等等,孫之聖和靖川方面的負責人留在縣局協作,讓榮銳和蕭肅先找地方休息吃飯。
發展到這一步,整件事仿佛成了一場鬧劇,一個陌生人心血來潮的玩笑,唯一的結果,不過是促成兩個多年齟齬的老兄弟握手言和而已。
但蕭肅直覺不對,羅建紅給人的感覺太淡定了, 淡定得不像受害人。
在接受詢問的過程中,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搖頭, 不管警察如何追問, 他都表示無法提供更多的細節,這三天沒有突發事件,沒有任何異常,連對自己恐懼心理的描述, 都顯得那麽浮皮潦草。
蕭肅覺得, 他好像在刻意回避“綁架”這個詞,他不遺余力地,想把這件事定義為一場無傷大雅的風波, 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不正常。
換位思考,如果正常人被騙到一個破工房裡關上三天三夜,出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尋找那個“薯片”,追查是誰陷害了自己,哪怕警方認定成惡作劇,本人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萬一呢?萬一還有下次呢?萬一下次沒這麽好運呢?
誰會嫌自己活得太長?
然而在羅建紅這兒,一切好像都反過來了,當事人渾不在意,警方反倒成了窮追猛打的那個。
從縣局出來,已經快中午了,蕭肅精力透支,卻不覺得累,反而有種奇怪的亢奮,直到跟榮銳走進一家幽靜的餐廳,腦子裡還在反覆回響羅建紅的聲音。
“你沒事吧?”榮銳感覺他眼神有點飄,擔心地摸了摸他額頭,“是不是累過了?讓你回車上睡覺,非不去。”
蕭肅隻覺得太陽穴突突跳,拂開他的手,道:“我沒事……你有沒有覺得羅田他爸在隱瞞什麽?我感覺他有很多話還沒說出來。”
榮銳打開菜單遞給他,說:“先吃飯,休息時間不要想工作。”
蕭肅接過菜單隨手翻了兩頁,又忍不住說:“他說話的時候眼神很奇怪,你不覺得嗎?我記得以前看過一個大神的講座,他說人在回憶的時候會往左上方看,編故事的時候則會往右上方看,因為左腦儲存記憶,右腦主管創造。羅田他爸做筆錄的時候明明應該是回憶,卻頻頻往右上方瞟,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在撒謊?”
榮銳看了他半天,將菜單抽回來,掃二維碼點單。
一切搞定,才說:“哥,到底你是警察還是我是警察?”
蕭肅一噎,他合上菜單放到一邊,說:“我現在相信你小時候特別皮了,因為我發現你在搞事情,或者圍觀別人搞事情的時候,腦子轉得特別快,特別亢奮,一點看不出有病。”
是、是嗎?蕭肅一頭黑線。
榮銳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說:“真的,東非那次,山貓的雇傭兵一掏槍,你就激動了,拎著扳手要給我幫忙。吳星宇被陷害那次也是,你像打了雞血一樣找證據,深更半夜告訴我雨水裡有微生物。還有化工廠起火的時候,我在窗戶裡看見你撞飛消防員,硬把生鏽的消防栓擰回去……對,你還敢無照駕駛拉土車,把人家一個倒後鏡都懟碎了。”
蕭肅被他堵得說不出話,回頭想想,好像還真是,自己只要一搞事就渾身帶勁兒。
吭哧半天,終於憋出一句反駁:“我不搞事不圍觀的時候,看起來像有病嗎?”
榮銳將眼球翻到右上方,正色道:“不,你不搞事不圍觀的時候,只是看上去特別穩重,特別端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