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肅拿起紫色鉛筆,在紙上畫下一個簡單的地圖。鯨湖,顧名思義是一個形似鯨魚的巨大湖泊。它橫亙在乞力國西北邊境線上,頭部向南,尾部向北,微微內彎,宛如一條躍出海面的鯨魚。
布希娜的勢力主要盤踞在鯨魚尾部的位置,鄭菲當年深入的恰好是她的地盤,暴亂爆發之後,留守桑瓦咖郊區的大本營立刻向她發出緊急通知,讓她往南部的安全區撤退。
三天后,榮思寰在鯨湖東北部,一個叫始源之海的山間窪地中執行任務,夜晚埋伏的時候,忽然收到了一個來自林間營地的求救信號。
之後的事情,大約是他們父子心中永遠的痛,榮思寰出於軍人的責任沒有擅離職守,那晚配合隊友完成了突擊任務,幾天后,在渡瑪機場收到了妻子的死訊。
蕭肅至今無法想象當時榮思寰的心情,比之於年幼懵懂的榮銳,他內心的傷痛恐怕根本無法用語言描述吧。而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又會是誰呢?布希娜,還是耶格爾?
從大本營通知撤退,到榮思寰收到求救信號的這三天裡,到底發生了什麽?
除了凶手,當事人十二年前全部死了,想要知道真相,只有從耶格爾身上找線索。蕭肅在腦海中努力複盤剛才那場談話,耶格爾說他和鄭菲的死無關,只是因為當時單槍匹馬手無寸鐵,不敢貿然施救,只能眼看著她被殺。
所以,慘劇發生的時候,耶格爾就在現場。
蕭肅記得榮思寰說過,他收到鄭菲的求救信號,是在深夜,那麽她遇害的時間,應該是在午夜前後。
心中一動,蕭肅提筆在地圖上標出了石屋的位置,這兒地處大裂谷腹地,林深道阻,環境惡劣,即使當地人也不會在午夜來這兒。何況事發當時叛軍橫行,耶格爾更不可能選在天黑之後趕路,午夜到達石屋。
這麽說,他很可能是白天就遇到了鄭菲,並約定一起出發前往南部大本營。
那他是怎麽躲過凶手的?
抑或……根本他就是凶手?
蕭肅猛地打了個哆嗦,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場景——在實驗室的時候,他曾經問耶格爾“那個人”是怎麽死的,耶格爾回答時眼神閃躲,幾乎不敢正視他的目光。
如果僅僅是因為侵佔科研成果,他不該有這麽大的反應,畢竟之前自己已經表明,不在乎病毒是怎麽來的,只在乎它能不能救命。
那麽,耶格爾的愧疚和恐懼,會不會來自於更深的罪過?
往事已不可考,鄭菲死在深山叢林之中,中國警方當時無法深入叛軍腹地勘查現場,大使館也只能參考當地人的說法,認定她是被叛軍所害。
事實,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頭隱隱疼了起來,蕭肅握拳抵著太陽穴,感覺自己仿佛走進了死胡同,進退維谷,找不到方向。但他不能放棄,那是榮銳的母親,也是他的母親,他不能讓鄭菲含冤而死,不明不白。
那麽,還能從哪裡入手呢?找布希娜對質?不可能。
只能繼續從耶格爾身上挖掘了。
蕭肅再次拿起那張厚卡紙,它的左邊有一列小洞,很明顯是從活頁本裡拆下來的,也就是說,耶格爾手中的繪本不止這一張,應該有一本。
鄭菲這一次給榮銳畫了些什麽?
蕭肅抽了張白紙,開始回憶家裡繪本上的密文母本。所幸母本並不複雜,只有二十六個字母,媽媽編來哄小孩的,對他這個級別的學霸來說只是小意思。
很快蕭肅便默出了母本,對照卡紙,翻譯出了這段話的內容。
R和r這對貓父子離開了探險的上一站——鴨梨星,按照探針發回的信息,趕到一個可能存在遠古恐龍後裔的星球,結果發現星球被隕石擊中,地表撕裂開一個巨大的峽谷。貓父子為了尋找幸存者,決定進入峽谷深處的大裂縫探險。
竟然和家裡那本的結尾連上了,原來這一本是後續,蕭肅摩挲著紙張邊緣的空白處,忽然強烈地想要見到榮銳,想和他一起捧著鄭菲最後的遺作,把它看完。
一定得想辦法讓耶格爾把剩下的都交出來……蕭肅看著卡紙上面淺紫色的字跡,恍然發覺顏色居然和自己默寫的母本一樣。
原來他這幾天用的這支筆,是鄭菲十二年前留在石屋裡的。
蕭肅握著這根珍貴的彩鉛筆,心中驀地湧上一股暖流,原來他並不孤獨,鄭菲隔著十二年的時空,一直用這種方式陪伴著他,指引著他。
媽媽……蕭肅眼睛有些濕潤,內心卻平靜喜樂,將彩鉛筆輕輕放在桌上,對著它默默發誓,一定會幫它的主人找到真相,報仇雪恨。
這一晚蕭肅睡得很遲,為了緩解頭痛吃了雙倍的布洛芬和安眠藥,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中午了。
他沒有急著去找耶格爾,而是叫郝運來送自己去地面上,散步。
午後的太陽很暖,蕭肅已經很衰弱了,裹著一領黑色大衣,臉埋在毛領裡,白得毫無血色。
也許看出他時日無多,郝運來對他十分關心,專門給他帶了泡著枸杞和紅棗的養生茶。蕭肅懷疑他兜裡還帶了老山參片,隨時準備給自己吊命的那種。
難為叛軍當中還有這樣慈悲為懷的人物。
蕭肅停基地東面的空地上曬太陽,一邊觀察著那排石屋,除了那間最大的,其他石屋不是半坍塌,就是破得只剩一圈矮牆,據郝運來說十幾年前就這樣了,根本沒辦法住人,所以鄭菲死亡當天,耶格爾不可能躲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