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不餓?”榮銳開了交通調頻,音響裡流淌出輕柔的樂聲,“回家吃還是在外面?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廣式夜茶。”
蕭肅清醒過來,搖頭:“不,我不餓。”頓了一下才想起他也沒吃飯,又改口道,“還是去吃吧,回家又要麻煩劉阿姨做飯,她最近那個黃果樹瀑布要繡完了,忙著呢。”
榮銳笑了一下,將車子拐了個彎,駛上了幽靜的環城路。
蕭肅問:“幹什麽去?”
榮銳不答,減慢車速,將車窗降下一點,清幽的夜風徐徐灌進來,帶著初春淡淡的草木香。蕭肅深深吸了口氣,沉重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一點:“怎麽不回家?”
“帶你散散心。”榮銳取了盒煙丟給他,“給我也點一根。”
蕭肅點了一根,他低頭銜在嘴角,說:“你剛才是不是在擔心方卉澤?”
他就這麽驟然間說了出來,蕭肅手一頓,打火機被風吹滅了,隔了片刻才重新點上,說:“是。”
沉默,車子在暗夜裡靜靜行駛,蕭肅抽完一根,又點了一根,才說:“你也在懷疑他,對吧?只不過沒有說出來。”
榮銳將煙蒂丟在煙灰缸裡,說:“還記得正月十二那天晚上嗎?”
蕭肅當然記得,那晚他們徹夜趕到瓏州郊縣,在廢棄的工業區遇到方卉澤和羅田……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整件案子峰回路轉,漸漸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猙獰的輪廓。
“在方卉澤第一個衝進工房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和這一系列的案子脫不了乾系。”榮銳直截了當地說,“既往經驗,這種明顯蓄謀殺人的凶案現場,第一個闖進去的,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蕭肅愕然,手一抖煙差點掉了:“你說什麽?”
“我從一開始就在懷疑他。”榮銳冷冷道,“後來我發現了密室的秘密,找到了貨架頂上的藏身處,裡面灰塵殘留的痕跡和方卉澤身高相仿,進一步證實了我的懷疑。回來之後,我調查了他春節期間的行蹤,發現案發那三天晚上他都沒有回家,以協調運維的理由留在公司,而唯一可以為他證明的,是他的同性伴侶文森。”
蕭肅默默吸煙,胸口悶悶地,仿佛壓著一塊大石。榮銳接著道:“王長友在被碎屍之前,是被一刀割喉的,羅建紅和羅建新的證詞都提到,死者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痕,血液噴濺在面部和胸口。”
他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蕭肅,沉聲道:“2012年,馬強被人在家中刺殺,也是一刀割喉。”
蕭肅幾乎窒息,將沒抽完的煙丟在煙灰缸裡。榮銳道:“復仇者很明顯有兩個,一個功於心計,擅長借力打力,用藥物輔助殺人,比如呂白、尤剛、張嬋娟。洪穎是理工科出身,本科材料化學,碩士製藥工程,她輕輕松松就能弄到鹵代麻醉劑,讓吳星宇和羅建紅、羅建新兄弟人事不省。她也有能力配製出含有朊病毒的化屍水,讓王長友的屍體消弭於無形。”
頓了頓,他接著道:“而另一個復仇者,比她更冷酷,更果斷,更殘忍,他能蟄伏在狹小的空間裡一天兩夜,目睹羅氏兄弟被王長友的屍體嚇得屁滾尿流,感受復仇的快感。他能毫不猶豫地將仇敵一刀斃命,大卸八塊,有條不紊地化成碎肉,衝進下水道。”
蕭肅痛苦地閉上眼睛,捂著額頭。
榮銳容他平複片刻,繼續說:“哥,你冷靜點,聽我說完。一個月前,咱媽那件案子,當時我們曾經討論過,王玉麟和王玉貴兄弟有能力策劃劫車案,但沒有能力策劃製皂廠那場詭異的金屬火災。後來我在製皂廠附近的監控中發現了一輛小貨車,正好曾經出現在尤剛被刺案發生當天,靖川通往他家別墅的必經之路上,而這輛小車是掛在瓏州巧顏名下,由洪穎親自調度使用的。”
蕭肅不可能忘記,那天他和榮銳經歷了什麽樣的噩夢:“所以製皂廠的火災,也是洪穎策劃的,她學過化學,很清楚金屬鈉的特性。”
“是,她有能力策劃金屬火災。”榮銳道,話鋒一轉,“但她不應該知道咱媽香樟樹花粉過敏。”
蕭肅看著窗外沉沉夜色,啞聲道:“只有方卉澤。”
“太多了。”榮銳握著方向盤,一字一句地說,“蛛絲馬跡,一點一滴,太多了,我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
是,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巧合。
蕭肅深吸一口氣,重新給自己點了根煙,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隻黃楊木匣子嗎?”
“記得,怎麽?”
“我說過,裡頭有一張年輕女人的照片,和洪穎很像。”蕭肅道,“剛才,老孫給我看了王桂玉結婚以後的照片,和那張照片,幾乎一模一樣。”
榮銳眉峰一挑:“所以,那個匣子裡裝的是洪穎……也就是王桂玉的東西?”
蕭肅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我也不知道……但那張照片是真實存在的,我應該沒有記錯。”
榮銳道:“難道當初咱媽阻止方卉澤早戀,對象竟然是王桂玉?”
這推測天馬行空,簡直令人無法相信,然而,經歷過這麽多匪夷所思的案件,蕭肅的神經已經相當堅強,什麽都敢想了:“也許……可是他們相差幾乎二十歲,我不敢相信,十四歲的阿澤,會喜歡三十歲的王桂玉……這也太……而且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沒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但這個推測似乎能解釋另一件事——榮銳道:“難道是因為當年咱媽不同意他們倆這種背離世俗的愛情,所以他才懷恨在心,給她下香樟樹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