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的答案是不值得,卻忽略了一個當局者迷。
王爾德的人生跌宕起伏,他的作品也像是他的為人一樣,熱烈濃豔,至死方休。
解春潮看著台上的莎樂美在舞台上腰身款擺,一層一層地解下身上薄如蟬翼的紗衫,閃爍的紅寶石綴在她的胸前,宛如一口剛被咬下來的毒蘋果。舞者的姿態驚豔又充滿魅惑,她就像一朵開至荼蘼的紅罌粟,美到令人心碎。
緊接著莎樂美向希律王提出了殺死施禮約翰的要求,場景做得十分逼真,解春潮為舞台上滾落的人頭和滿地的鮮血感到微微的反胃,稍稍避開了目光。
向成斌注意到了他的反應,偏過頭來問他:“怎麽了?需不需要出去透口氣?”他雖然是這麽問的,但他渴求的目光顯然是不想錯過接下來的情節。
解春潮搖搖頭:“沒關系,繼續看。”
向成斌又看了他兩眼,把目光收回了舞台。解春潮卻從向成斌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興奮,他有些不解,向成斌原來喜歡的是悲劇?
舞台上,一隻血淋淋的托盤被獻給莎樂美。她如癡如狂地捧起銀盤上的人頭,雙手捧著微微高過頭頂,極為甜蜜地親吻著:“啊!我吻到你的嘴唇了,約翰。你的嘴唇有點苦苦的。那是血的味道嗎?…不,那是愛情的味道。”那鮮血淋漓的場景有著詭異的美感,讓解春潮在絕望中感受到絲絲縷縷的苦澀,這大概就是求之不得。
一縷月光灑下來,閃爍在鮮血和紗衣間的
絕世美人香消玉殞。
幕布垂下來,解春潮歎了一口氣,向成斌看過來:“不喜歡?”
解春潮聳聳肩:“很美,只是有太多不應該。”
向成斌的眼睛裡顫抖的微光還沒退去,帶著一絲疑惑的偏執,他輕聲說:“我很喜歡這部歌劇,莎樂美的愛情不動人嗎?愛情難道還有應該不應該?”
解春潮抱有不同的看法,但他也知道自己在愛情這門學科裡根本就沒及過格,沒有同人爭辯的立場,就順著向成斌的話說:“很動人,或許只是我不懂。”
向成斌的目光垂了下去,情緒有些低落似的。
解春潮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正想著怎麽打圓場,卻很快就聽見向成斌輕快地說:“去散散步嗎?這歌劇的確有些壓抑,我們去放松一下心情。”
第50章 (捉蟲)
寶京的格局遺留著快速發展後的痕跡,大樹年輪似的,一圈林立的高樓外頭包著一圈熱熱鬧鬧的民居,從這層人間煙火再向外,又是紙醉金迷。
解春潮和向成斌穿過了遍布著紅男綠女的商圈,街景依舊是喧鬧無比,只不過換成了飄著香氣的夜宵一條街,賣燒烤的,攤煎餅的,還有賣自助式冷飲的,不一而足。
要是換成平日裡,解春潮大概會光顧光顧賣冰糖烤梨的大師傅,但是今天他聞著空氣中飄蕩的油膩膩的燒烤味,並沒什麽食欲。
兩人慢悠悠地走著,解春潮突然想起來向成斌的車還在寶京大劇院停著,轉頭問他:“你車怎麽辦?”
向成斌悠閑地踢開地上的一粒小石子:“會有人去開的。”
解春潮這才發現自己還沒適應向成斌已然是個成功人士的設定,閉上嘴有些尷尬地默默走著。
向成斌倒是很自在:“一晚上光聊我的事兒了,我都還不怎麽了解關於春潮的事。”
解春潮也沒多想,簡單地說:“就,頂普通一人唄。”
向成斌被他逗笑了:“你還普通,你瞧你這一路走過來,哪個人不多看你兩眼?”
解春潮其實習慣了,他知道自己長得好,但是他並不把這當成什麽資本,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成斌長得也好啊,走在大街上也短不了挨人打量吧。”
向成斌揉了揉頭髮,倒也不謙虛:“那倒是,尤其是白頭髮那會兒,偷拍什麽的都習慣了……不過春潮,我給你講了我的愛情故事,雖然冒昧了,但是能不能把你的故事也跟我講講,作為交換呢?”
這就是解春潮不愛八卦的原因,你聽多了別人的事情,自然也要做好付出一些故事的心理準備。
但是他和方明執哪有什麽故事,故事是用來下酒的,酒是借來澆愁的,要是故事讓人越聽越傷心,多沒意思。
解春潮不想說,搪塞著:“寶京家喻戶曉的故事,成斌不知道?”
向成斌並不買帳:“那故事太完美了,不像是真的。就像是白雪公主,繼母可能是真的,毒蘋果也可能是真的,但是小矮人不像是真的,起死回生的吻也並不存在。”
解春潮看了看他:“真看不出來,你居然是個悲觀主義者。”
向成斌笑得有些悲傷:“其實大部分的悲觀主義者,起初都是浪漫主義者。”
解春潮聽著這句話裡似乎是藏著話,帶著些疑問看向向成斌。
“吃晚餐的時候,你問過我,有沒有帶我的小男孩去那兒吃過飯。”向成斌低著頭,輕聲說:“我沒有。”
解春潮不問,向成斌就自顧自地說:“我本來應該再晚兩年回國的。但是去年五月份的時候,我雇傭的尋人公司告訴我,他們把人找到了。”
解春潮心裡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聽到向成斌說:“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九歲的時候就沒了。這就是為什麽我一直一直找不到他。”他的聲音放得輕極了:“因為他拋下我,自己到彩虹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