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琢手撐著沙發背,扭頭看他:“陸老師,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問。”
窗外隱約的路燈光未經同意地溜進來,在顧玉琢臉上印出一道突兀的明暗來。光影作用下,原本在陸南川眼裡可愛的小臉陡然棱角分明起來,俊得讓人心熱。
“問。”陸南川轉開臉,看著窗外。
顧玉琢試探著:“我看你挺不高興的,這半夜三更……你跟人吵架了?”
按一般故事情節,這個時間點能吵起來的都是戀愛對象。
但這話不能直接問,一問就顯得像八卦小報一樣。
誰知道陸南川卻沒藏掖,直接答了:“對,”他說,“跟我爸。”
顧玉琢不敢置信,瞪大圓眼睛——謔,你還挺叛逆。
在他和陸南川正式合作前,就聽過不少跟影帝有關的“邊角料”,其中比較有意思的一個料就是他的原生家庭。
傳說中,他爹要麽是橫跨傳媒和地產界的大佬,有要麽繼承祖上實業,坐擁商業帝國,反正是手握經濟命脈的男人,每天在八百平米的床上醒來……
總而言之兩個字:有錢。
好神秘。
好好奇。
作為一個行動上的巨人,黑崽立馬就摩拳擦掌,把話問出來了。
——請問,哪條傳言接近於真實的令尊?
陸南川聽完之後先愣了片刻,然後問:“你對我爸挺有興趣?”
“能說嗎?”黑崽期待。
陸南川冷著臉:“秘密。”
“哦。”黑崽失望。
“跟老爸吵架好平常的,我和老顧也經常拌嘴。”過了會兒,顧玉琢兀自說起來,“上次他讓我相親不是黃了麽,後來好一通訓我。我就在電話裡跟他吵了一架,後來我倆一個多禮拜沒說話。我媽說他把給我煮的五香豆乾都寄給鄰居家毛毛了,一口也沒給我留。”
陸南川又笑起來:“真慘。”
“哪有父子不吵架的,陸老師。這事兒不奇怪,生生氣就過去了,誰都不會往心裡去的。”顧玉琢說,“可我們是晚輩,總得我們先服個軟。等你過兩天高興點兒了,就給他去個電話,事情就翻篇了。”
“你說的對。”陸南川呼擼了一把他扎手的頭髮,說道,“睡去吧,打八百個哈欠了。”
顧玉琢站起來伸個懶腰,拿上自己的礦泉水,溜溜達達走了,走到一半又扭頭,說:“我猜他是繼承家業那款,跟你打賭,賭一包辣條。”
說完就走了,臥室門一開一合,把寂靜的孤獨留在了門外。
陸南川沉在這一片像是用棉花球將耳朵塞住了似的安寧裡。
顧玉琢從頭到尾都沒問他“為什麽”,為什麽一把年紀了還跟老爹在凌晨打著電話吵架。
是修養也是體面。
不打聽人隱私的修養,給人留下“不便言說”的體面。
他是個懂事的人。
看上去大喇喇,卻知道人和人相處時的那根紅線在哪。
但陸南川卻有那麽些隱約的急迫,是想讓他來問一問的。
對外,陸南川這仨字代表的是一具符合人們幻想的軀殼。漂亮惹眼的外貌,沉穩低調的性格,沒緋聞能拿獎,除了那麽一點微不足道的“不近人情”,這個殼是挺不錯的。
可它同時也片面,單薄,並不能稱為是一個“人”。
陸南川想把他的脆弱、無奈、任性都從這具皮囊中翻出來,擺在顧玉琢眼前,讓他看見他的“好”和他的“壞”。
這樣才公平。
為什麽要公平?
因為我要他喜歡我。
一個有缺點的我,他也要喜歡。
半年過去了,有些事兒足夠陸南川去看清楚。
他被顧玉琢吸引著,一天又一天,在時間填充過的“了解”裡,他不可救藥地想在對方身上汲取能量。
那是他缺少的東西,是他自以為“看破紅塵”前從未觸碰過的真實。
不是一時的怦然心動,它沉澱了、淬煉了,成為某種勢在必得的渴望。
作者有話說:
陸南川養崽日記n
生日過完以後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危機感,不想再等了。
(應大家要求,陸老師複更了)
第26章
十一月底已經開始冷了,沒到寒風刺骨的程度,但要立在小北風裡吹一兩個小時,也是遭不住。
尤其這個立的位置是在樓頂。
於匆的自殺是被引導的。
有人告訴他,飛翔的自由只有勇敢的人才能體會。
而只有勇敢的人才能讓大哥高興一點。
大哥不快樂。
自從來了城裡就不快樂。
於匆是懵懂的,但並非什麽都不明白。
他大約也知道從樓頂一躍而下會死,但他還是希望大哥能笑一笑。
在展開雙臂像鳥兒一樣飛下去時,於匆忽然變聰明了——
一時的痛苦和一輩子的痛苦,是個人都會選。
值得慶幸的是,他選對了。
他用那幾秒粉身碎骨的痛,換來大哥一身輕松。
也許上輩子他們欠了彼此的債,但這一跳,什麽都還清了。
於匆就這樣死了。
於漢唐得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和一張沾血的畫。
畫上是一隻鳥,鳥的背上站著一個人。
哥,如果我能飛起來,就能帶你去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