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禮開始,燈光漸次暗下來。他從兜裡摸出來方才問袁茂要的的紙筆,刷刷給許堯臣寫了張字條:咱倆一輛車走,我叫串了,送瀾庭。
他的想法很單純——既然陸南川還沒回,那他再瀟灑一晚,和兄弟吃香的喝辣的。
只是他這個單純的夜晚最終沒能非常單純。
顧玉琢做夢也沒想到,他和許堯臣居然在地下車庫碰上了一個尾隨的變態,而這變態又竟然是許堯臣的叔。
那變態垮著臉,一口黃黑牙,連威脅帶恐嚇地要錢,顧玉琢要給,可許堯臣卻把他攔住了,不但攔了,還對變態放了狠話,他說:“魚死網破而已……方程不敢的,我許堯臣都敢。你只要豁得出去,我都奉陪。”
顧玉琢聽得雲山霧繞,可衝著許堯臣這句話,他覺得這王八要乾狠事了。
等倆人揣著心驚肉跳上樓,剛啃兩口肉,許堯臣就著啤酒又給顧玉琢爆了個大料。
“知道程艾嗎?”他問。
“那能不知道麽,九幾年的影后,人生巔峰期息影退圈,”黑崽喝了口冰鎮啤酒,頗感慨,“嘖,拿得起放得下,這才叫女神。”
許堯臣點頭,“程艾是我媽。”
為這幾個字,顧玉琢給震得生灌了一聽酒,才冷靜下來。
原來許堯臣不姓許,他姓方,老爹是從前經常能上財經報道的富一代,老媽是出道即巔峰的影后。後來家裡橫遭變故,老爹一命嗚呼,老媽改嫁,他身背巨債,勇闖娛樂圈,卻始終沒混上一二線。多年來什麽劇都接,比馬戲團的狗都忙,攢下來的片酬全都填了老爹留的窟窿……總體來說,這人就整個一大悲劇。
黑崽為兄弟掬了一捧淚,陪他宿醉。
他想,幹了這杯,臣啊,該忘的就都忘了吧。
兩人喝到天色將明,喝光了冰箱和儲藏室所有的存貨,才一搖三晃,勾肩搭背地去主臥睡了。
臨閉眼前,顧玉琢想起被拋到腦後的陸南川,於是摸出手機來,拍了張和許堯臣頭湊頭的照片發給陸南川,說:陸老師,我和臣寶要睡了,晚安哦。
發完,沒等陸南川回復,就睡成了亂七八糟的一攤。
……
陸南川很難形容他這五六個小時的滋味。
從朝陽東升到紅日高懸,他在又酸又澀的滋味中不斷輾轉。
飛機上,他看著顧玉琢天沒亮發來的照片,看了半個多小時。
二百五沒心沒肺挺高興,頭窩在許堯臣肩上,沒防備又很舒展,也怪不得沉著兄弟的超話榜上有名,高居不下。
如同打翻一瓶陳年老醋,他實在是酸得腦仁疼。
而這些情緒,在他看見滿桌滿地的啤酒罐時,終於匯集成一種複雜的、難以掰扯清楚的鬱悶。
主臥裡,顧玉琢和許堯臣這二位一個打了赤膊,一個只剩條褲子在腿上松垮套著。顧玉琢睡得十分踏實,狗頭橫在許堯臣大腿上,流著哈喇子。
一張薄被絞成條,頗具希臘風情地纏著二人。
陸南川和許堯臣的那位在床前達成共識,默契地一人抄一個,把“難解難分”的倆醉漢拽開了。陸南川在床下撿著黑崽的毛衫,在他迷糊中囫圇個給套上了。
顧玉琢睜眼,眼睛又酸又澀,邊揉著,邊看清了床邊很挺拔的男士。他咕嘟吞口唾沫,然後說:“我艸!”
陸南川端起他下巴,問:“艸誰?”
黑崽傻眼,心想完球,陸老師怎來了?那我豈不是直接出櫃了?前面剛對姓許的發表了直男宣言,現在這王八會不會笑成蛆?
但現在顯然不是想這種屁事的時候——
他裹著毛衣扭了扭,故作可愛地問:“陸老師,有點扎,我裡面還有件打底短袖在哪呢?”
陸南川手指在他臉頰上刮刮,可溫柔了,說:“你脫了啊,找不著了。”
黑崽張張嘴,正要開口,卻聽旁邊他兄弟已經很入戲地演了起來,那模樣,又慫又欠,委頓在邊上說自己難受。
顧玉琢暗自翻個白眼,心說:狗比戲精。
然後,他自然而然地把爪子往前一搭,有樣學樣,甚至比許堯臣演得更精彩——他摟著陸南川的要,額頭往他肚皮上一貼,小聲裝弱:“陸老師,我頭好暈啊,特別難受誒。”
他熱乎乎投懷送抱,陸南川伸手捋他鳥窩一樣的卷毛,在他腦殼上點點,“下不為例。”
顧玉琢大狗一樣用臉蹭,聲音你悶著:“知道了。”
穿上褲子,陸南川牽著光腳下地的黑崽,對著床上的許堯臣一頷首,“打擾了。”
顧玉琢臨走時偷偷跟他的“難兄難弟”做口型,說:自求多福吧。
——眼看著,許堯臣的那位厲總,比陸老師可嚴肅多了。
玄關,陸南川給顧玉琢套了襪子,讓他穿上鞋。
黑崽兩歲半以後就沒人給他穿襪子,馮女士寧可讓他穿反穿錯,也不養他個不能自理的廢物。
一時間,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他看著襪子上扎著翅膀的企鵝,臉很紅,害羞、不好意思。
本以為這種旖旎繾綣起碼能持續到早飯,沒料一進電梯就被陸南川單方面斬斷了。
陸南川扔開他的手,不牽了。再瞧一瞧臉色,很不好看。
宿醉之後,二百五腦仁疼,讓原就不清晰的思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