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李夢曉。” 池修文說,他拿起茶幾上的相框,右手懷念地撫過照片裡年輕女人的微笑,“她喜歡拍風景照片,卻不喜歡拍自己。”
這是一個活在回憶裡的男人,穆煦望著池修文,對方有一頭雪白的發、一副中年的皮囊、和一個枯朽的靈魂。
這就是愛情嗎?極致的喜悅和哀痛,燦爛夏花與死寂寒冬。穆煦轉頭看池君韜,眉頭蹙起,他不希望池君韜變成這樣。
變成一個失去愛情便失去靈魂的人。
“這是穆煦買的酒。” 池君韜將紅酒禮盒放在茶幾上。
穆煦說:“我們一起選的酒,君韜說您平日裡有小酌的習慣,不知道這瓶合不合您口味。”
“謝謝。” 池修文說,他看向池君韜,尖銳地問:“我爸讓你來的?”
穆煦說:“是我想見您。” 他格外不喜歡池修文對待池君韜的態度,“我覺得我們訂婚的消息應該讓父母知道。”
“我知道了。” 池修文冷漠地說,“還有別的事情嗎?”
“有。” 穆煦說,“我來告訴你一件事,你不是一個好父親。”
池君韜嚇了一跳,伸手試圖去捂穆煦的嘴,被穆煦一巴掌拍開。自打進門起,穆煦就想對池修文說這句話,他的語調平穩、語氣平淡,愈發顯出他是經過深思熟慮後講出了這番話:“你愛你的妻子,卻對你妻子辛苦懷胎十月、你們共同的愛情結晶視若無物,你妻子若有在天之靈,你覺得她會高興嗎?”
“他是池琰養大的!” 池修文抵不住穆煦的話語,指向坐在一旁不說話的池君韜,“他本性和池琰一樣唯利是圖。”
“與其指責他人,不如想想,你為什麽沒有實力把李夢曉帶回池家。” 穆煦說,“怨天怨地怨所有人,深情不是你不求上進的借口。” 他看向池君韜,說,“聽到沒,不準學他。”
“喔。” 池君韜應道。
池修文氣得渾身顫抖:“你們、拿上你們的酒滾出去。”
“酒很貴。” 穆煦說,他拿起茶幾上的相片,說,“我跟你換這張照片。”
“不換。” 池修文說。
“不換也得換,這是君韜的媽媽。” 穆煦說,“我先拿回去,李女士不願意的話,請她托夢跟我們說。”
池君韜深知穆煦氣人的功力,但那通常用在自己身上,他看池修文被氣得說不出話的模樣,雖然不合時宜,他還是忍不住勾起唇角。
“你也可以報警。” 穆煦狀似善意地提出建議,“讓左鄰右舍知道池修文先生有個二十多歲的兒子,從小孩生下來就沒養過,全丟給年邁的老父親撫養,甚至一分錢贍養費都沒有掏過。”
池琰家大業大哪裡用的著他掏錢,明明知道穆煦在顛倒黑白,池修文卻找不到反駁的詞語,如果報警,他無恥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父親說不定真能配合穆煦演一出苦情劇。
穆煦把相片塞給池君韜,說:“夜深了,咱們走吧。” 他站起身,抿唇露出一個疏離冷淡的微笑:“您是君韜的父親,以後若是需要君韜幫忙的事情,您盡可來找他,我們能幫就幫。”
池君韜沒有看向池修文,他滿心滿眼是穆煦。小時候對父親的幻想、關於愛情的向往、站在居民樓下小心翼翼地張望,穆煦牽著他的手走到池修文面前,指引他將這一團混沌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踏出單元門,站在昏暗的路燈下,池君韜還沒理清剛剛發生的事。他的心臟砰砰直跳,血液急速流淌,愛情的到來不需要多麽宏大的開場,它來的時候,你便知道它來了。
此時此刻,池君韜聽到內心深處篤定的聲音——你愛他。
“想什麽呢?” 穆煦問身邊呆呆的池大少,他感到額頭一涼,抬頭,路燈下紛紛揚揚的雪花四散墜落,深藍的天幕厚實的雲層邊緣透著微紅的光芒。
穆煦感到懷中一沉,池君韜抱住他,說:“我不羨慕我爸了。”
“哦?” 穆煦像哄小孩一樣拍拍池君韜的背,“你羨慕他幹什麽,你應該羨慕我。”
池君韜悶悶地笑:“好,羨慕你。”
穆煦語氣認真地說:“你要做一份事業出來,不要像池修文這樣落魄。”
“當然。” 池君韜說,他拱進穆煦的頸間,“謝謝你。”
“應該的,怎麽說我也是你半個爹。” 穆煦揶揄。
住在穆煦身邊半年多,池君韜練就了銅牆鐵壁般的臉皮,他低頭鼻尖輕觸一下穆煦的脖頸,用氣聲說:“乾爹。”
後腦麻痹,耳垂熱燙,穆煦打個激靈,欲念倏忽烈火燎原,他慌亂地推開池君韜,反應過來便覺得丟臉,轉身一言不發地向路虎走去。
池君韜跟上穆煦的腳步,問:“你硬了嗎?”
“你閉嘴。” 穆煦尷尬地說。
眼看離路虎越來越近,池君韜抓住穆煦的肩膀,一時不察反被穆煦摁在車門上,穆煦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
“我想親你。” 池君韜坦蕩地說,他的脊背貼著車門,笑眯眯與穆煦對視,下巴微揚,顯出幾分桀驁不馴,“不行嗎?”
穆煦本就醞釀暗火,更禁不住池君韜的刻意撩撥,他的手向上,握住池君韜的脖頸,指腹緊貼血管,感受對方蓬勃的生命力。他貼近池君韜的臉,鼻尖對鼻尖,距離極近,一顆雪花落在池君韜的睫毛,深黑的眼珠倒映出穆煦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