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帶外,林冬不動聲色的看著當場石化的夏勇輝,強迫自己以平和的心態來面對眼下的狀況。既然是上面的意思,那這案子明面上就沒他們插手的可能了,能了解的線索只能拿眼睛看:陳鈞死於病房內,目前還保持被發現時的狀態,頭朝窗,腳朝外,現場沒有搏鬥痕跡,亦無暴力導致的外傷;結合剛夏勇輝故意傳遞給他們的死亡時間,確認陳鈞是死在午飯時間點,那個時候整個病區就只有一個值班醫生和一個值班護士,走廊盡頭是鐵柵欄門,進出都有門禁卡,外人偷溜進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轉頭掃視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鐵門上方的攝頭之上,與此同時聽唐喆學小聲問苗紅:“紅姐,監控視頻拷了麽?”
瞄了眼來回進出警戒帶的檢察院工作人員,苗紅含糊的擠出點音節:“別招我犯錯誤啊,我又不是羅家楠。”
唐喆學立刻聽出了弦外之音——“我給羅家楠,你回頭找他拿。”——當即感激不已,誠懇致歉:“不好意思,姐,我剛一著急,跟您犯渾了。”
“嗨,你這都不叫事兒,換羅家楠試試,樓能給你炸了。”苗紅輕嗤一聲,又招呼林冬:“林隊,我先帶人撤了啊,這兒,用不著我們了。”
“好,你忙。”
目送苗紅那勁瘦精乾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林冬轉頭讓唐喆學給林靜雯打電話,拜托她去家裡幫忙照顧下吉吉和冬冬。反正只要檢察院那幫人不轟他們,他們就不走。
過了約莫半個鍾頭,陳父陳母接受完詢問,由院長陪著從醫生辦公室裡出來。看見林冬和唐喆學,陳母剛平複下去的心情又激動了起來,歇斯底裡的大叫:“你們怎麽在這兒!就是你們害死我兒子的!你們賠我的兒子!”
一聲來自母親的哀嚎,霎時將林冬擊入冰冷徹骨的記憶——也是在醫院裡,一切都被地板牆壁反射的冷光打得異常慘白,齊昊的母親癱坐在太平間門口,聲嘶力竭的向他討要自己的兒子,那一聲聲泣血的嘶嚎,把他業已洞穿的心臟碾得血肉模糊。
“組長!組長!”察覺林冬面色有異,唐喆學趕忙搖了下他的手臂,發現對方正在發抖——“沒事兒吧你?”
林冬恍然回神,倉促的搖搖頭。不遠處,陳母嚎啕依舊。她被兩名檢察院的工作人員架著,連勸帶哄,要不很有可能像當初齊昊媽媽那樣,撲過來一巴掌扇林冬臉上。陳爸亦是老淚縱橫,邊和院長說著什麽,邊頻頻向他們投來怨憤的目光。
“麻煩你,衛生間在哪?”
攔住位路過的護士,林冬略顯艱難的擠出聲音。壓抑的窒息感揮之不去,整個額頭前後左右都在脹痛,仿佛有什麽東西頂在裡面,非要頂碎骨頭衝出來一樣——是負罪感,陳鈞的死就像一把利劍,攔腰斬斷他好不容易才拚湊整齊的靈魂。
護士朝樓下指去,就看眼前這位帥哥臉色由白轉青,忙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林冬轉身奔下樓梯,一頭扎進衛生間裡。過量的消毒水混著尿騷,刺激得喉頭瞬間痙攣,他撲進離門最近的隔間,幾乎來不弓身就猛地嘔出口胃酸。一瞬間眼前模糊一片,胸腔如烈焰炙烤,神經齊聲尖叫。強撐在隔斷上的手指盡數泛白,天旋地轉的感覺迫使他不得不彎下膝蓋,跪到破碎肮髒的瓷磚之上。
突然一雙大手把他從地上拖起,半拖半抱帶至水池邊。眼鏡被摘了下去,龍頭嘩的噴出水柱,一片冰涼攏到眼眶之上。唐喆學仔細的洗去他臉上和領口的汙漬,等他的呼吸和顫抖都稍微平複下來,憂心道:“沒事兒吧?別想太多,天塌不了,再說塌了還有我頂著呢。”
“沒事兒,吐出來就好……”
倚著唯一能讓自己放任顯露脆弱的胸膛,林冬緊緊閉上眼——
是啊,天塌不了,就算塌了,也不是我一個人在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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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羅家楠悄摸溜進懸案組辦公室送監控視頻。一報還一報,要沒唐二吉同學幫他把祈銘騙去醫院,他這夜班能換出倆月年假來。知道案子不能碰,可還是冒著違規的風險給夏勇輝打了個電話,人家倒是沒違規,但還是看在朋友的份上,告知他會連夜進行屍檢,盡快查明事情真相。
等著拷貝視頻的空當,羅家楠一邊搜刮嶽林抽屜裡的零食一邊問:“我說方局不至於犯那傻吧,給你們往檢察院的槍口上送?”
聽苗紅回來說,懸案組剛走訪過的證人死了,羅家楠這臉當時就頂上了“這不倒霉催的麽”幾個字。而且按照正常流程來走,怎麽也得是市局重案鑒證法醫先過一遍手才輪的著檢察院,這可好,上來就給夏勇輝他們派過去了,不明擺著要給林冬小鞋穿麽。
“不是方局的意思,他還沒老糊塗到那個份上。”
林冬按下鼠標,播放視頻文件。鏡片上反著屏幕的幽光,鏡片後的雙眼明亮如常,聲線平穩,任誰也看不出來,不久之前他還軟的站都站不住。緩過勁兒來他就給方嶽坤打了電話,可對方隻說,這件事的控制權已經不在自己手裡,提醒他不管遇到何種局面,都要謹言慎行。
翻著半包牛肉干,羅家楠掏出一片扔嘴裡,邊嚼邊問:“不是你們到底得罪誰了?”
“楠哥,那是吉吉的牛肉干,它可能……自己用嘴掏過。”唐喆學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就看羅家楠表情一僵,轉頭給牛肉干“呸”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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