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話的力量無疑是巨大的,它勝過鮮花,勝過鑽戒,勝過世界上所有動聽聲音發出的“甜言蜜語”,甚至勝過樂器傳出的愛樂之章。
就連坦誠告白的厚臉皮尤斐如同冰雪般細白的耳朵皮膚上也染了一層如玫瑰般的嫣紅色澤。
雖然平日裡他風流話不少,可他從不向別人表達自己的真實愛意與感受,但這一次,尤斐卻鼓起了勇氣,將整顆心給親手剖開,將裡頭鮮活與熱切的愛意與如冰原上的冷風般刺骨的害怕,親口傳達了出來,“……而且我很害怕,一直很害怕,你哪一天會離開我。尤其是在我們的高匹配信息素失去了意義後,我不知道未來我要如何才能抓住你,你和別的向導不一樣……”
而別的向導也不是肖裡。尤斐會迷戀他的緣故,開始於哨向間的高匹配度吸引,但別忘了,尤斐·諾爾斯也並非什麽普通的哨兵。做為一名“曾經”的雇傭兵,他曾受過的魔鬼訓練中,就包含了如何管理控制並處理高匹配度信息素的吸引,以防在重要任務中因此而出錯。
他們曾經都不願意被所謂的哨向命運所控制。但在真正愛上肖裡後,尤斐卻是第一個向命運低頭舉白旗的人。
肖裡沉默了片刻後,將手放在哨兵柔軟金棕的頭髮上輕輕撫摸,他把自己的臉貼上尤斐的頭頂,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向導銀色的精神觸手悄聲無息地出現,墜入哨兵的精神圖景中,原本喧嘩繁鬧的城市此刻卻如死一般寂靜,霓虹燈依舊在閃爍,街道上的電視機與LED屏幕播放的卻是下午的時候,大胡子格林抱著妻兒屍體背對著夕陽走出的畫面。
但肖裡卻松了口氣,很好。尤斐的精神圖景沒有崩壞或狂化的跡象,原來他只是受到了大胡子格林妻兒之死的觸動,負面情緒忽然爆炸。
“……唉。”
肖裡歎了口氣,身上散發出的向導素氣味搭配著精神觸手的梳理,很快便將負面情緒有些爆炸的尤斐給安撫了下來,哨兵的精神圖景中播映的畫面開始閃爍出花白斑點,電流亂竄,“滋滋”幾聲後,整座城市陷入了黑暗中。
而現實裡,尤斐的低語逐漸變成悠長的呼吸聲,腦袋抵著肖裡的胸膛,就著別扭的姿勢陷入了睡眠。肖裡從他的精神圖景中抽離,吃力地將熟睡後的哨兵平放在鋪好柔軟溫暖的羊毛的地毯上。
窗外的暴雨漸漸小了,雷鳴閃電卻仍在盡職盡責的響蕩閃爍,搖晃著的,不知是樹枝還是喪屍身影的鬼魅影子不時倒映在窗簾上。
也許那些可怕惡心的喪屍們正在外頭遊走著,但肖裡的內心卻不似在脆莓市的梅西百貨時那樣感到害怕和慌張。他想,一定是因為尤斐在身邊的緣故。
即便現在(肖裡猜測)“evolution計劃”不僅進化了他們的身體機能,還改變了他們對信息素的影響,但哨向間的某些美好的“技能”卻被完整無損的保存了下來。
比如對伴侶的依賴和安撫。
肖裡重新凝神在未完的草稿上進行演算,但幾十分鍾後,龐大的數據與無法理解的公式還是成功打敗了他。
算了。肖裡將布滿密密麻麻地公式草稿撥開到一邊,接著在新紙前寫下:“關於‘evolution計劃’的發現”。
一、哨兵向導體質(比如說愈合能力)被改變。
二、哨兵向導不再受信息素的影響。
三、突破五十歲死亡的魔咒?
四、……關於哨向間的聯系有待觀察。
他思考了片刻後扔下筆,接著又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和手臂。潛伏已久的疲倦立馬卷席上了他的全身。
肖裡剛一躺下,尤斐的懷抱立馬襲了上來。
“晚安。”向導微微側過身,用自己的臉蛋兒蹭了蹭哨兵裸露在衣領外的小截肌膚與喉結,發出舒服的喟歎,他閉上眼後不久便漸漸沉入了黑茫茫的夢境中。在房子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與喪屍們時不時傳來的遊走與無意義的咆哮爬行聲中,同時夾雜了幾聲微弱的,不易察覺的咳嗽聲。
而就在肖裡熟睡後,暫住二樓的大胡子格林卻猛然睜開了眼睛。窗外雨珠的敲擊聲一下一下,搭配著“沙沙”的爬行聲,如一只打不著的蒼蠅在耳邊低語般,引起他無盡的煩惱。
他下意識地朝身旁摸去,身側空蕩蕩,冷冰冰的漂浮著一團空氣。沒有實體,沒有溫度的空氣,而不是他曾經鮮活的妻子和孩子。
大胡子格林再度被痛苦的情緒給擊倒了,他在狹小的床板上慢慢弓起身體,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流下了熱淚。
你為什麽還活著呢!負面情緒如野草般瘋漲,如蔓藤般迅速地纏繞上了他的心臟與大腦,思維隨著負面情緒發散,將他帶回到了發現妻兒屍體的那一刻。
你也該去死。大胡子格林心底有個聲音輕聲建議道,它語調溫柔,仿佛外皮沾了蜜糖的毒藥,咬開後流了一心底的苦澀和劇毒。
她們臨死前你不在身邊,死後地獄這麽孤單寒冷,難道你就不該去陪陪她們嗎?那個聲音蠱惑道。大胡子格林不由得心生絕望,他渾身顫抖著從溫暖的被窩中爬出,穿戴整齊後,輕手輕腳地走下樓。
客廳內正摟抱著肖裡熟睡的尤斐耳朵動了一下,窗戶旁警戒的花豹跟著甩了一下尾巴。此時,窗外的細雨徹底停止了,下樓後的大胡子格林先是進到了廚房裡,取下了一把雪白鋒利的菜刀,接著轉頭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