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幹部到了大宏村以後,幫吳家辦理了貧困指標,又為小吳芸聯系了學校,免掉了所有學雜費,讓她得以入學讀書。
王汀知道,真正實行九年製義務教育還是近些年的事情。起碼在她上小學時,是要交幾百塊錢的學費。這筆支出對於完全依靠兩畝地生活的吳家老人孩子而言,實在太沉重了。
她看著照片中小女孩的臉。從時間上推斷,當時的吳芸大約八九歲,是個容色娟秀可愛的小姑娘。如果不是周錫兵提供的資料上頭寫得清清楚楚,王汀根本不相信資料中那個笑得一臉天真明媚的小姑娘是吳芸。時間帶走了太多的東西,資料留下了她最純真的笑臉,時光卻讓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
王汀的喉頭動了動,她抿緊了嘴唇問周錫兵:“吳芸後來怎麽樣了?”
對於一個無父無母且爺爺奶奶體弱多病的農村小女孩來說,學習幾乎是唯一能夠讓她改寫自己命運的方式。材料中寫她入學後成績十分優秀,可王汀知道吳芸在嫁給鄭東升之前的身份,好聽點兒講叫交際花,官方說法是失足婦女。她最終並沒有通過求學改寫自己的命運。
“小學畢業後就沒再上學了。”周錫兵翻看了手中的資料,聲音有點兒沉重,“她八歲多才上學,小學畢業的時候十四歲了。當地人算虛歲,認為她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姑娘了,不上了就不上了,她跟著人出去打工了。”
扶貧不同於短期救助,最艱難的就是追蹤。工作人員可以盯著看一年兩年,可是持續時間更長了,萬事就難講了。
周錫兵聯系了大宏村小學的退休老師。老教師倒是對吳芸還有些印象,他記得吳芸當初的成績還可以,上初中不至於跟不上。只是全鎮只有一所初中,大宏村位置偏,要上學就得自己騎一個小時的自行車。吳芸當時要去報名的時候,在路上摔了腿,車子也摔壞了,推回家被她奶奶打了一頓,她就沒再上學了。
經濟越是不發達的地區,人們對於女孩子的教育越是忽視,這簡直已經成為一個惡性循環。任何一點兒在外人看來根本不算事情的事情,都能讓女孩子輕易斷了求學之路。年紀太大了,女孩子上多少學有什麽用,這些觀念成為壓在她們稚嫩的肩膀上最沉重的負擔。
周錫兵輕咳了一聲,催促王汀早點兒休息。警方目前正在重點調查吳芸從離家打工到嫁給鄭東升之間這十年的人生經歷。沒有固定單位,沒有穩定的社會關系,吳芸這十年間的生活實在太複雜了。警方希望從中摸出關鍵的線索,比方說,她為什麽要跟當年的綁架案扯上關系。那個帶走了鄭妍的人,是不是就是她在這段時間裡認識的?
“睡吧。”周錫兵督促王汀放下手中的資料,放低了聲音哄她,“你睡覺,我看著你睡著了再關機。”
王汀點了點頭。也許是疑心生暗鬼,也許是她對於自己的女性魅力從來都不以為意,比起余磊在引誘她跟他一塊兒去雲縣,她更傾向於余磊在暗示她什麽。這種認知讓她更加毛骨悚然。余磊知道什麽?他到底出於什麽目的調查她?他怎麽清楚他們正在調查吳芸的事情?
“別怕。”周錫兵隔著屏幕輕輕地摸王汀的臉,安慰道,“有人一直保護你。余磊那邊,市局也有人盯著。”
王汀“嗯”了一聲,鑽進了被窩,合上眼睛睡覺。她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輕蹙著,似乎心事重重。周錫兵隔著屏幕看她的睡顏,忍不住想要歎氣。這一晚,王汀肯定會睡不好,她勢必又要想案情了。
如果可以,周錫兵願意走進她的睡夢中,將她拽出來,讓她不要再為這些事情煩心。他不停地撫摸著屏幕上王汀的睡顏,似乎可以隔著冰冷的屏幕,將指尖的溫暖傳遞給自己的女友。這個人,他想照顧她,不讓她再受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傷害。
一直到夜深了,周錫兵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沒舍得關手機,王小敏也乖乖地沒有自動關機。王汀好可憐啊,一個人睡覺都沒人陪她。
小兵兵不滿地嘟囔:“可是我的主人也很累啊。你主人為什麽不能體諒他?”
王小敏怕吵到了王汀,只能對小兵兵瞪眼,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因為我主人非常非常好,要是你主人對她不好的話,就會有人把她搶走了。”
哼,它要看好了王汀。帥哥不在家,它要聯合好所有的固定資產,不讓壞人欺負到王汀。王小敏信心十足,結果睜著眼睛沒堅持半個小時,小兵兵就聽到了它的呼嚕聲。切!它要相信王小敏才真的有鬼。
第二天一早,鬧鍾又將王小敏給吵醒了。它趕緊揉揉眼睛,精神抖擻起來。它才沒偷偷睡懶覺,它就是小小地打了會兒盹。王汀睜眼看它偷偷摸摸切換到視頻上,忍不住笑了,伸手摸摸它的臉。恰好對面的周錫兵也睜開了眼,看到的就是女友溫柔到近乎於寵溺的笑容:“困了你就睡覺啊,幹嘛硬撐著。”
周錫兵出差這麽多回,頭一次後悔自己不是在家中的床上醒來。如果是在家裡的話,他還能伸手將王汀摟在懷裡好好親熱一會兒。被窩裡少了一個人,再暖和都冷清的不行。
王汀本以為自己是逗了隻小貓,結果卻讓日天日地的日泰迪會錯了意。隔著幾百裡的距離,周錫兵都竭盡所能地展現他的火熱。要不是王汀作勢要翻臉,還不知道這人要折騰出什麽花樣來。
王汀連忙喊停,她一點兒也不想跟周錫兵全方位的打招呼。她揉了揉眉心,總算想起了正經事:“吳芸上小學階段的事情也要好好調查。我總覺得,裡面可能有什麽事情。”
吳芸離開家鄉的時候,差不多十四五歲,是人生的少女階段。可是她上小學時的年紀差不多又剛好是王函被綁架,鄭妍失蹤時的歲數。究竟是哪一年讓她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周錫兵歎了口氣,放棄了索吻的堅持,皺著眉頭道:“寶貝,你這麽給我潑冷水,實在有害我的身體健康啊。”
王汀冷笑:“縱欲才更加不利於身體健康吧。我只聽說過縱欲早衰的,可沒聽說誰清心寡欲身體虧虛啊。好好工作,周警官,人民的生命安全還靠你們保護呢!”
被督促的周警官隻得放棄了隔著電話耳鬢廝磨的打算,爬起床往保護人民群眾安全的路上去了。調查吳芸背景的任務主要由另外兩位警察負責,周錫兵給他們打了電話,提醒注意吳芸離開家鄉之前的經歷。與其大海撈針一樣找她混跡社會時的經歷,不如先看看這一段裡頭有什麽內容可以撈出來。
他翻著從南省扶貧辦官網上下載打印出來的資料,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如果那個余磊知曉內情,那麽他肯定是在暗示王汀一些事。這個人,又是從哪兒知道這些事的?他怎麽知道自己會進安市的專案組,還會調查吳芸?
周錫兵微微蹙額,給趙處長打了個電話。余磊的所作所為看似不經意,卻每一個小動作背後都大有深意。盯緊了這個人,注意他的社交關系,也許他們能挖出更多的內容。
讓周錫兵意外的是,余磊並沒有在南城多留,今天一早就開車回江城上班去了。周錫兵皺了皺眉頭,心中想法一個接著一個,最終他只是抿了下嘴唇,按照既定計劃朝王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