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袋早已褪了色,邊角毛糙,而裡面的物件,卻被主人保存極好。
聖上批立衣冠塚,厚葬。
一月之後,消息傳到了青黛那裡,她問了侍女百遍,是否消息有誤,侍女均答沒有。
她不哭不鬧,神情呆滯,失了靈魂。
那年她在宮中翹首期盼他勝利歸來。她的父皇某天召她去未央宮。
到了那裡,她的母親長平夫人正跪在地上抽泣。
“娘親……”她錯愕。
“皇上,求求你,臣妾求你,不要是青黛……”她的母妃跪著扯著她父皇的衣袖央求。
她嚇得跪下,“父皇。”
“青黛,朕要你去和親,你可願意?”聖山威嚴赫赫。
“兒臣與周將軍已有婚約。”
皇上來到她面前,“你們的婚姻,朕一聲令下,就不在了。”
青黛沉默。
“朕再問你一遍,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兒臣不願。”沒有絲毫猶豫。
“那如果拿你母妃的命換,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青黛看向她哭的泣不成聲的母親,長舒一口氣,“自是……願意。”
“好。”皇上走回案前,“萬福,拿筆墨來。”
那皇紙上寫下的,就是她今後的命運。
她的父皇,為了天下,用她母親作要,斷了她與周常山的緣。
宮中適婚的公主不佔少數,唯有她,她的父皇能舍得,能決絕地,送於他人。
周常山死後,她每日活得好好的。她要等,等到她父皇會心軟的年紀。
後元二年,二月,青黛公主,薨逝。
傳聞,聖上收到其臨終之信,讀後痛聲大哭。
後元二年末,皇上駕崩。
***
“這就是你們的第一世。”井秧清冷道。
施常山冷笑問:“照你所說,我是歷史上存在的,然而,並沒有我。”
井秧目光落向門口,“這你就要問青黛了。”
由得井秧提醒,大家又緊張起來。
青黛仍在這裡?
施常山也扭過頭,看向門口,只有漆黑一片的長通道。
“青黛,你想與他講什麽,就講吧。”井秧說。青黛氣息太重,井秧早有察覺。
青黛從門口一步一步走近,來到施常山身側,凝視他的臉,那樣的深情。
青黛身上融有肖南的一滴血,肖南也早看到了她。剛才她在門口無惡意,安靜聽井秧講著,他才沒輕舉妄動。
肖誠和井穗凝眉,第一次,明明是能見到青黛的,現在只能感受氣息,而且氣息壓得極低,幾乎不可尋。這說明,青黛有了防范意識,並且又變強了。
青黛幽幽講:“他聽不見,我想說的。”
井秧望進她眼底,“你說一句,我轉述一句,可好?”
青黛又看向施常山,她嘴角溫婉一笑,“好。”
井秧對著青黛言語。
這在施常山與白樺以及眾警衛眼裡,是不可置信的,他們誰也沒見到。
“施先生,青黛現在就在你身邊。”井秧清冷說,用手指明了方向。
施常山側過臉。
青黛眼眶內只有眼白,卻像幾千年前一般,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而施常山用輕不可聞的聲音,有些失望,淡淡講:“我看不見啊……”
***
後元二年,一月末,青黛病重,無藥可醫。
她讓侍女拿刀與紙來。
在侍女的攙扶下,她走到床頭案,用刀刃割開十指,寫了一封血書。
派人快馬加鞭,送往都城。
聖上那時已雙鬢花白,他雙手顫巍接過信,讀著讀著眼角濕潤,心中愧意滿滿。
血書送到時,青黛已薨逝。
信中所寫,皆為青黛一生所願所求。
青黛一求,是將她的遺骸接回都城,葬於周常山之墓旁。
望陛下念她在他膝下快樂成長十七年父女之情,成全。
青黛二求,是將她與周常山的姓名從史冊上劃去。生前,他們備受身份官位束縛,死後,隻想落得自在。
望陛下念在她遠嫁匈奴,給這天下出了一份力的薄面之情,成全。
青黛三求,父皇母妃長命百歲,喜樂安康。未能在膝下服侍,恕她不孝。
聖上讀完,掩面而泣,隨即喚來貼身服侍的萬福公公,下了一道密旨。
同月,周氏常山之墓遭竊,失了墓碑,聖上未下旨再立。
青黛公主遺骸運回都城,未見豪華聖葬,不知所蹤。
隔日,周氏無名墓旁多了一座孤墳,同樣無名無姓。
而後,宮內失火,唯記載如此幾年的史冊,化為灰燼。事後重寫,再無常山青黛。
後元二年末,聖上駕崩。
***
井秧長呼一口氣,“原來是這樣,才沒有了你。”
施常山手上摩挲玉簪,這碧玉簪子,還是回到了他手裡。
施常山目光落向防彈玻璃構成的窗外,初曉乍現,故事還真長,一晚上就這樣過去了。
第一道光照入室內,惹得大家都放眼外面。
“她還在嗎?”施常山問。
井秧搖頭,晨曦出現那一刻,青黛就消失了。
日光下,這地綿延佛光,青黛不能久呆。
第33章 第十章
出了城堡, 井秧一襲人才敢露出倦意,施常山最後竟就這樣放他們走了,並將檀珠贈給他們。
井秧問施常山是否想聽完剩下幾世的故事,他則說,今日累了, 改日若想聽,希望井秧隨傳隨到。
井秧答應。
這一遭, 井穗差點丟了性命,齊桓元氣大傷, 肖誠無什麽大事。肖南和白樺倒只是過去白白聽了個故事。
回到老洋房,井秧急匆匆上樓,她進了自己的房間,收拾起井穗的東西。
井穗跟在她身後,面色還有些蒼白, 失了之前那般吊兒郎當的樣子,她央求沙啞道, “姐……我不要走……”
井秧不理睬,隻管收拾。
理好之後, 她就把東西往井穗身旁的肖誠懷裡一塞, 不容拒絕道:“立刻帶她走。”
隨後井秧又扭頭看向井穗, 態度終是軟了下來, 她摸摸她的臉, “離開湶市,聽話。”
“姐……姐姐……姐姐……”井穗抱著井秧哭了起來。
父母早逝, 井秧又早早繼承了井氏一脈,她這個妹妹,她是疏於管教的。所以不管井穗現在長成什麽樣,她都照單全收,縱容她,寵著她,掏心掏肺對她好。這都是她欠她的。
她不希望井穗同她一樣具有強大的能力,但是井穗似乎以她為目標,也成為了降鬼人,並且很優秀。
如果問她有什麽願望,她只希望井穗一生無病無災無禍事,活得比任何人都長久。
井穗最終被肖誠拖拉帶走了,她淚眼婆娑,一步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