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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言鬼抄書_一顧子矜【完結+番外】》第46頁
  青黛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放於他手中,“這是我最珍愛的東西,你要原封不動帶回來。”

  周常山接過,前方催的急,他再無言語,上馬,絕塵而去。

  她留在原地,直勾勾盯著他離去的背影,久久凝神。

  第32章 第九章

  井秧站了許久, 腿有些發酸。

  施常山見她這般,朝女警衛擺了擺手。沒過會兒,門外走入一人,搬了張軟凳給井秧。

  “坐吧,故事應該還要講許久罷。”施常山清凌道。

  井秧不客氣慢慢坐下, 她平日裡站的少,今天算是已經破例了。

  “謝謝。”她真誠實意。

  ***

  元封六年, 九月。

  青黛在宮中整日整日擔憂他是否受傷,是否能平安歸來。

  每每侍女傳來一次勝利的消息, 她就安下一份心。

  十月。

  邊關再度告急,將士傷亡慘重,主將更是多處中箭。

  青黛一籌莫展,寢食難安。

  十一月,邊關, 軍中。

  下士通報:“報!”

  周常山沙啞道:“進來。”

  下士遞上一封信,“洛陽來信。”

  周常山接過, 撕開,裡面信紙上只有四字。

  珍重, 莫忘。

  他唇角一笑, 目光落下床側的那個錦包, 裡面是臨行前她拖他保管的碧玉簪子。

  “嘶——”周常山用力吸了口氣, 臉上全由白紗包裹, 隱隱能見到血意。

  身上的白紗更是一層又一層。

  軍醫不忍道:“將軍且忍忍,還有一處要換藥。”

  周常山手攥緊拳頭, “無礙,軍醫繼續。”

  身上的傷口處處深得可怖,軍醫緩緩歎氣,“好嘞。”

  ***

  “我病死了?”施常山再度發問。

  井秧無聲搖頭,你若病死倒好。

  最怕不過,生離而已。

  大家聽得入神,誰也沒有注意到金毛大石的眼神再次望向大廳門處,尾巴又繼續搖擺起來。

  ***

  太初元年十月,距元封六年十月,剛好過了一整年。

  周常山凱旋。

  而青黛再也不在皇都。

  半年前,青黛作為和親公主嫁去匈奴。

  殿下,周常山隱忍。

  聖上揉了揉眉間,道:“青黛不願嫁你,以死相逼,朕……”

  “我與青黛公主情投意合,何來以死相逼。”

  “況且青黛早與我有婚約。”

  “皇上,君無戲言!”

  周常山身穿鎧甲,咄咄逼人,一身凌銳,氣勢強烈。

  聖上不悅,憤怒有力將奏折擲於周常山面前:“雖有婚約,你們逾越男女之禮,私會宮外,有辱皇室!”

  “你看看這些奏折!每一本都是參你!”

  “這本拉攏權貴!”

  “這本私扣糧餉!”

  “還有這些!”皇上將奏折一掃而下。

  “周常山!你想謀反嗎?!”龍顏大怒。

  周常山終是慢慢下跪,“微臣不敢。”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要他面前這位萬人之上一聲令下,他周家,不複存在。

  “行了,起來吧。”皇上收斂神情,語氣依舊威嚴,“朕相信你不會,不要讓朕失望!”

  周常山恭敬行禮,緩緩站起。

  “退下吧。”皇上拂袖。

  周常山深深閉眼,“微臣告退。”

  背影蕭條,淒涼,孤傲,又心酸。

  太初元年,十一月。

  周家老太太去世,周常山在家守靈一月。

  十二月,周常山自請前往邊關。皇帝批。

  此後四年,邊關和平,了無戰事。

  天漢元年,皇帝召周常山回都。

  意為犒勞軍功累累的周常山,帶祿休整一年,實則奪了兵權,清之權力。

  同年,青黛公主誇別三年,回都省親。

  這日,周常山便衣來往青鳴山賞這他用性命換來的繁華風景。

  崖邊殘亭,他一身傲骨,挺立不屈。

  身後傳來聲響,他警惕回頭,渾濁的眸化開一層清涼,微微張口,如鯁在喉,胸中萬千疑問,終是無言。

  挽起秀發的青黛褪去了青澀,成熟溫婉猶然於身。手上牽著一女童,眉眼七分像她。

  她依舊一襲紅衣,她眼裡望的仍是他。只不過,此間再無白頭,再無偕老。

  青黛行禮,溫和疏離:“周將軍。”

  “賢兒,行禮。”她喚身邊女娃。

  小女娃規矩行禮,隨後奶聲奶氣,稚嫩無比問:“阿囊,他是誰呀?”

  阿囊,匈奴語,母親之意。

  “他是當朝將軍。”青黛溫柔淡笑解釋。

  小女娃似懂非懂點頭。

  周常山也曾幻想過她相夫教子的模樣,原來是這般啊。

  “公主。”他行禮。

  青黛看他,眼眶濕潤起來。

  以前那樣俊朗的人,臉上怎麽多了三道長疤呢?

  而後又慶幸,還好,還活著,還站在她面前。

  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

  侍女喚青黛,風涼,回宮。

  青黛點點頭,隨後牽著賢兒邁步離開。

  “微臣恭送公主。”

  她頓住腳步,回頭,複又離去。

  每走一步,腳都跟綁了鐵塊一樣。

  她今天若不是來這兒賞花,怕是這輩子,再也不能相見了。

  可誰又能算到,生離之後,便是死別。

  ***

  講到這兒,聽者也知結局必然不美滿,井秧在夢中,更是身臨其境,看他們如何走完這一世。

  是客死他鄉,還是壽終正寢。

  施常山靠在椅子上,單手支著臉側,驟然輕笑。

  家國兒女情,可笑至極。

  “施先生,笑什麽?”井秧問。

  他今生手上沾滿鮮血,全為利益,自私透頂。

  井秧說他前世馳騁沙場,全為守住那天下,為的是那份衷心。

  他淡淡搖頭,這哪是他呀。

  “那個人,一點也不像我。”

  “不,”井秧反駁,“那就是你。”

  ***

  太始三年,七月。

  敵方來犯,邊關死傷慘重,無人能鎮,聖上複還兵權於周常山。

  同月,周常山出征。

  天氣炎熱,將士多傷口膿炎,潰爛而死。

  後方軍餉補給不足,更是饑餓難熬,中暑者甚多。

  周常山憑一人之力,去往鄰城,借來水糧與藥品,渡過難關。

  太始四年,一月,地凍天寒。

  周常山舊疾複發,頻繁嘔血。

  又因每夜勞心勞力劃兵布陣,積勞成疾。

  征和元年初,邊關大捷。普天同慶。

  主將周常山戰死沙場。

  副將雙手捧回那貼身穿著的盔甲,還有一個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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