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震北比柳家人想象的要好養活太多了,他和柳川、柳凌、柳俠一個調調,特別強調自己吃煩了白饅頭大米飯,玉米面饅頭和蒸紅薯、烤紅薯才是他的最愛,這讓孫嫦娥和秀梅都松了口氣。
晚上安排陳震北住的時候,孫嫦娥覺得他和柳凌最熟悉,想讓柳凌和他一起住柳川的屋子,可柳俠不肯,他三年了才見到柳凌,堅決不肯把柳凌讓出去。
柳凌當然也舍不得柳俠,雖然隻比柳俠大了四歲,柳凌對柳俠卻是非常疼愛的,尤其是現在柳俠平時又離他最遠,幾天后他們又要分開,他非常珍惜每天晚上單獨和柳俠相處的時間。
而且他覺得,大哥和三哥都是軍人出身,和陳震北相處完全沒有障礙,讓陳震北和柳川一起住最好,倆人肯定有很多共同語言。
陳震北也是先當兵後上軍校的,而且陳震北原先所在的部隊和柳川同屬一個軍區。
事實證明柳凌的感覺沒錯,陳震北不但和柳魁、柳川非常投緣,甚至和柳長青談起話來也很合拍,他知道柳長青曾上過朝鮮戰場,所以和柳長青說話的時候他們的話題基本上都是在圍繞著那場戰爭在談。
陳震北非常尊重柳長青,柳長青也很欣賞陳震北,只是半天時間,陳震北就和柳家的男人們建立起了屬於男人之間的信任和友誼。
晚上幾個年輕人離開堂屋後回到柳俠他們住的房間繼續聊天,陳震北問柳川的第一個問題是:“柳川哥,你原來是XX軍12*師的?”
柳川點頭:“嗯,怎麽了?”
陳震北說:“柳凌說你是7*年的兵,又在XX軍,可他說從不記得家裡說你曾上過越南戰場,這怎麽可能?當時XX軍是東線第一批的主力,全員出戰啊! ”
柳川看看窗戶,外面沒人,又看看柳魁,對陳震北笑笑:“呵呵,你不懂!”
陳震北也看看窗外,等他看柳魁的時候,柳魁伸出手臂抱住了身邊的柳川。
柳俠和柳凌一下就明白了,最近幾年熟讀軍史的柳凌還瞬間明白柳川了可能經歷過些什麽。
陳震北也明白了,他伸出手臂摟住了眼睛有點發紅的柳凌:“沒事了,三哥這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嘛!沒事了!當時12*師損失那麽嚴重,三哥能平安的回來,說明他福大命大,以後肯定越過越好。”
柳川笑著說:“當時都寫了遺書的,呵呵,還好沒用上,”他也伸出一隻胳膊摟住了大哥柳魁的肩膀:“只有大哥知道這件事,我給大哥的信是在同一個信封裡單獨標出一張的,雖然不封口,但我父母和嫂子都不會看,他們習慣了我有時候和大哥單獨說幾句話。”
柳俠後來長大,想起柳川轉業後以那樣從容平和的姿態出現在自己和家人面前,還有以後生活和工作中不管有多麽困難,柳川都能平靜的面對,是不是和柳川曾經上過戰場有關?
柳俠後來遇到最大的困難,面對最艱難的選擇覺得生不如死的時候,他想起柳川今天說的話:“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只要想想那些犧牲的戰友,我眼前再難的事情都會變得很平常。”
柳川反問陳震北:“你對XX軍怎麽這麽熟悉?”
陳震北看著柳川,笑而不答。
柳川心裡一陣激動:“你原來是XX軍的?你也參加了自衛反擊戰?"
陳震北笑的有點無奈:“我被我爸爸扔進XX軍的時候剛滿十六歲,因為在家和一群朋友打架差點鬧出人命,和我一起打架的兄弟們也都被他們老爹扔進了部隊,為了防止我們再聚在一起闖禍,還把我們扔在了不同的部隊。
我入伍後不足半年我們就發起了自衛反擊戰,當時身邊的老兵都鄙視我這種少爺兵,我賭一口氣,和其他戰友一樣寫了血書要求上戰場,我爸和大哥要把我調走的時候,我拿槍對著自己威脅他們,後來受了點傷,“
他指了一下自己心臟的位置:“這裡的一塊彈片離心臟太近,一直沒取出來。回家後我狂補了一年功課,我爸又幫了我一把,我進了XX學院。
三年前,家裡為我聯系了一個英國的醫生,讓我回京都準備做手術,我都快忘了自己身體裡還有一塊彈片了,可我爸他們沒忘,天天都提心吊膽,怕哪一天我突然就沒命了。
我回京都後,那醫生臨時有事推遲行期,讓我在醫院調整身體和心情準備手術,建國哥,就是魯建國,他要下來招兵,順便到醫院看我,我正好不想在醫院閑呆著,留了張條子就和他一起出來了,純粹是跟著玩,沒想到遇到了柳凌,那天遇到柳凌後沒一會兒,我爸的電話就輾轉到了望寧,英國醫生已經到京都了,讓我趕快回去……"
柳俠真想不到,三哥和陳震北居然都真正的上過戰場。
可後來的話題讓他感到非常沉重,雖然柳川和陳震北、柳凌對某些事的表達比較隱晦,但柳俠依然聽得出,那場戰爭的結果並不像他所知道的那樣是一場偉大的勝利,那其中有多少讓人無法直視的純人為因素或技術因素導致的災難,只有親歷過的人才知道。
柳川和陳震北都有失去最親密的戰友的經歷。
柳川所在的偵察連幸存人數不足一半,他親眼看著自己的連長、排長和十幾個戰友倒在離他幾十米的地方。
陳震北則親眼看到自己的班長和最好的朋友被地雷炸得支離破碎。
一支三十年沒有經歷過戰爭、在安樂窩裡靠虛假的演習把自己吹捧到高處的軍隊,是個人的災難,更是一個國家的悲哀。
柳川和陳震北都上了軍校,他們希望那血淋淋的歷史從自己這裡開始改變。
只是經過兩天,柳家人面對陳震北時就完全沒有任何距離感了。
窯洞前的開闊地上,柳家一家大小高高低低緊挨著坐在一起,除了柳海和柳茂,家裡算是齊了。
陳震北隨身帶了台相機,他建議柳家照張全家福,因為柳海和柳茂不在家,大家都覺得沒法照。
但陳震北堅持,說今年這個不算全家福,就是照著玩,明年他還來,到時候再照一張真正的全家福。
柳長青夫婦坐在中間,柳長春坐在柳長青身邊,秀梅坐在孫嫦娥身邊,他們身邊是四個小的,身後是柳魁五兄弟。
一家人照完,開始自由組合。
柳長青夫婦;柳魁夫婦;柳魁夫婦和三個兒子;柳家五兄弟;四個小家夥;柳長青夫婦和四個小家夥;柳家全體男性成員;孫嫦娥和秀梅婆媳倆……
柳凌給柳俠和貓兒照了好幾張,倆人站在窯洞前的;柳俠坐在秋千上、貓兒坐在他懷裡的;倆人坐在樹杈上的……
陳震北後來還給家裡每個人都抓拍了幾張。
他又教了柳川用相機,讓他給自己和柳凌照。
然後又讓柳俠學,給柳長青、柳魁、柳川、柳凌和陳震北這五個曾經和現在的軍人合影。
陳震北的爺爺、爸爸、哥哥也都是軍人,他對柳長青這種真正上過戰場的軍人充滿敬意,他覺得自己經歷過的那場戰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是一場規模比較大的戰鬥而已,還是一場明贏暗輸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