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得想辦法往車頭上套一根向後拉的繩子,可是,那麽大的車頭,這個目的並不容易實現。
他們把打包帶擰成雙股,然後一頭做成長度六米的環狀。
柳川腰上系著兩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分別系在柳魁和袁黎明身上。
柳川趴在山路邊沿,用一根削掉了枝條的樹枝挑著往車頭上套。
山崖壁和車子之間有約半米的空隙,車子本身又有近兩米寬,柳川還不敢讓樹枝碰到車子,他套了二十分鍾,都沒能套上去,胳膊卻酸得再也舉不動了。
然後,換柳魁套。
柳魁用了十多分鍾,還是不行,換成兩個人一起,最後,終於把繩子套上了。
然後還得繼續套,有了向後拉的力,還得有向山路方向的,套兩個輪胎只是權益之計,萬一當下下面的樹斷了,先保證車子不會掉下去,但最終,他們得把整個車子套起來往路的方向拉,車子的狀況才能穩定。
他們花了兩個多小時,除了套輪胎的四根,整個車子還套了三根,然後,繩子用完了。
村民們帶來的繩子全部是草繩,彎彎曲曲,不結實還不好用,最後擰出特別粗的兩根,替換掉了輪胎上的兩根,輪胎上的又套在了車頭上。
而這時候,幫他們拉繩子的村民卻不想拉了,他們身上都是破舊的棉襖棉褲,鞋子也都是自家做的布棉鞋,不防水,拉繩子又站著不能動,他們凍得受不了了。
柳魁叫過那個叫景寶春的領頭人,給了他一遝子錢,景寶春給拉繩子的人一人發了一張。
拿火把的人兩個人一張。
他們這裡窮得和二十年前的柳家嶺差不多,最近一兩年靠景寶春帶領,賣一點木耳和中成藥,勉強有了點收入,十塊錢對很多人來說都已經很多了,柳魁一出手就是一百,再沒有一個人說不想幹了。
拿火把的幾個人還想去頂替拉繩子的人。
柳俠看著大哥和三哥趴在懸崖邊上套繩子,難受得不知道怎麽辦,他後悔死了自己的衝動,他就是在車子裡睡一晚上也行啊,怎麽就非得晚上開車呢。
可事實上,只要二犢子的刹車隱患沒有排除,他就是到今天白天再走,這次事故也避免不了。
套上那麽多繩子,雖然還不能把車子拉上來,也沒辦法把柳俠拖出來,可柳俠從心理上安全多了。
柳川給了他一個手電筒,讓他仔細看看,卡著他腿的地方是什麽情況,能不能改善一下。
柳俠知道腿是怎麽回事,他今天白天看了好多次了,就是左前方的車廂被什麽東西距離衝撞,凹進來一片,中心的地方很尖銳,直接扎進了小腿外前側的肉裡,想把腿弄出來,要不用錘子把凹進來那一塊敲回去,要不把座椅拆掉,只有這兩種方法。
可是,固定車車子的力量不夠,柳俠不敢敲車廂。
柳川可以想象不規則的鐵皮扎進肉裡的痛苦,可是,時間越長對柳俠的腿越不利,他狠著心拿出一個扳子,遞給柳俠:“輕輕敲,試試。”
柳魁心疼的簡直不知道該怎麽才好,別人幫忙敲也就算了,讓柳俠自己敲,還沒敲就知道自己要承受什麽樣的疼痛,那是什麽滋味?
柳俠卻沒想那麽多,他每動一下左腿都要疼,可是他還是堅持敲了十來下。
大哥跟三哥說貓兒也回來了,現在正和五哥一起往這裡趕,他不想讓貓兒親眼看見鐵片扎進他腿裡的樣子。
可是,不行,旁邊的位置敲著有效果,靠近中心處根本敲不動,而且,他只能用左手敲,也用不上力。
他情況跟大哥和三哥說了。
柳川明白了,應該是車子外面有東西頂著,可能支撐車子的那棵樹的斷枝。
柳川和柳魁站起來,想從周圍發現一點能用的東西,兩個人一抬頭,就看到遠處幾點光亮。
柳魁高興地叫了起來:“么兒,孩兒,您五哥跟貓兒他們來了。”
“啊?來了?”他突然有點手足無措,乖貓突然回來了,他卻這麽狼狽地窩在這裡,還給一家人添這麽大麻煩。
——
柳岸、柳凌、柳葳趴在路沿上,三個人都把手遞給柳俠。
柳俠挨著摸:“孩兒,五哥,小葳,我沒事,我沒事。”
柳凌說:“一會兒就好了孩兒,一會兒就能出來了。”
柳葳吸著鼻子:“小叔,你怎這麽傻咧,錢要不回來咱就不要了,你要是出點事……”
柳岸隻喊了一聲小叔,然後就一直看著柳俠不說話了。
另一邊。
柳魁看著陳震北,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震北?你,你怎來了?”
陳震北從容地說:“正好碰到小凌,他說么兒出事了,我跟幾個朋友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柳魁有點疑惑地看柳川。
柳川看著陳震北,神色如常:“好久不見,謝謝你能過來幫忙,繩子有嗎?”
老何、馮靜忠幾個放下背包,已經開始往外掏東西了。
100米的登山繩主繩和輔助繩一共三十三根,靜力繩二十二根,動力繩十一根。
其他各種專業戶外運動裝備攤開一大片,暫時還用不著的,都被堆在了那道可以當防護欄的小山崖邊,
只有一個便攜式擔架和幾個睡袋被單獨放在一處,張秋峰把東西鋪好,待會兒柳俠一上來,馬上抬著走。
兩根繩子被綁在了那段小山崖上,蘇圩和老何用讓周圍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把自己武裝了起來,他們要下到二犢子下面,把繩子從它肚子底下穿過。
車子的狀況一眼就能看清楚,柳川和柳魁的想法是唯一可行的方式,把車子像蠶繭那麽包裹起來,向路的方向拉,左邊車廂暫時和支撐它的樹脫離,柳俠把就能把卡著他腿的車廂壁敲開,只要柳俠的腿出來了,人就好說了。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柳岸沒有和老何他們爭搶,他和柳葳趴在路沿上,接馮靜忠和老何遞上來的繩子,間隙裡就看車廂裡的柳俠。
柳俠愧疚到死,可是心裡又忍不住高興,他真的特別特別想貓兒啊。
陳震北過來時,他驚愕了半天:“震北哥,我,我在隔壁有好幾次看見像你,原來,真是你?”
陳震北說:“回來跟你說,現在,你安心等著,一會兒就好。”
柳俠現在就等著上去,陳震北的意外讓他不解,卻不會佔據他注意力太多時間,因為大家每做一個大點的動作,都要通知他,讓他不要害怕,或者在裡面配合——有幾條繩子從車窗裡穿過,車上全部的玻璃都被敲碎。
兩個小時後,車子被向路的方向輕輕拉起,柳俠用扳子把車廂砸得向外凸,左腿被抽了出來。
柳岸在外面看著柳俠深可見骨的那一道傷,沒有說話,只是把急救箱裡遞給他,讓他自己先把腿簡單包扎一下。
然後,車子被慢慢地重新放了回去。
柳川、柳魁同時用力,把右側前面生生拽開。
車子和懸崖的縫隙之間被一個臨時擔架連接,柳岸趴在那裡,把那個大毛毯拉出來鋪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