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多,他心裡都有點忐忑,因為昨天柳長青和他單獨說的那一會兒話。
他把兩個人說的話在心裡回想了無數遍,每次想過後都覺得自己的不安沒有道理,因為父親的話實在是再平常不過,問他上研究生時候的工資是多少,夠不夠花;畢業後回警官大學繼續工作的事會不會出意外;和小萱處得怎麽樣;貓兒的情況是不是真如他自己和柳俠說的,完全好了……所有的話題都是父子間最正常的。
可他,就是覺得不安,他覺得這些並不是柳長青原本想要和他說的,至少,不完全是,如果他的直覺是對的,那麽,柳長青原本想要和他的談的是什麽?
柳長青不可能對他和陳震北的關系產生懷疑,他相信,自己在家裡人跟前從未表現出過對陳震北任何的特殊感情。
他也相信貓兒,那是個非常聰明又十分有主見的小家夥,在陳震北本人和他父親的問題解決前,貓兒絕對不可能在家裡人跟前透露一個字,小家夥對家人的感情和維護一點都不遜於他。
所以,自己的不安是來源於錯誤的感覺嗎?
柳凌不知道,此時此刻,柳長青和他一樣輾轉難眠。
柳長青這一天多一直在慶幸,慶幸自己臨時改變話題、放棄試探。
不管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那件事都已經過去了,並且即便是正在發生,自己插手對事情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假如自己的猜測是真的,把事情攤開了放在桌面上,除了給柳凌增加心理負擔,讓他這輩子都在自己面前感到難堪,不會有任何好處。
不管到底是什麽事,孩子現在能自己走出來,平平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做父親的就應該知足了,何必因為那捕風捉影的懷疑就去戳孩子的傷疤呢?哪怕只是旁敲側擊的試探,也可能給孩子帶來傷害。
柳長青一直在這麽想,或者說,他一直強迫自己這麽想,才能暫時壓製著內心深處的不安。
可此時此刻,夜深人靜,那被理智按捺下去的擔憂如同夜色一般,一點一點又浮現出來,並且越來越濃。
作者有話要說: 注解一:這第一句有很多種,比如:蜀黍蔑兒砍大刀,或機器靈砍大刀,或雉雞翎砍菜刀,不同村子有不盡相同的說法,都是根據方言口語寫的,具體是什麽字沒有人知道,很奇怪,並且沒有任何意義。
注解二:這裡的姊妹,不是單指女性,我們這一帶說姊妹幾個,通常指的是直系的所有兄弟姐妹。
第309章 貓兒的專業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貓兒和小蕤好好過了一把遊戲癮,每天晚上,除了柳長青、孫嫦娥和柳長春,其他人都會輪番上陣玩。
而柳俠在這幾個白天,好好過了一把擔水的癮。
快兩個月了都沒下一滴雨,柳家嶺一帶的坡地土地瘠薄,不保墒,割麥子之前就點種下去的玉米,現在苗已經一尺多高了,卻面臨著隨時被旱死的局面。
柳長青孫嫦娥知道柳俠在外面辛苦,隻想讓他在家期間好好地放松休息,不想讓他操心家裡的事,所以想堅持到等他和貓兒走之後再擔水澆地,可現在真不行的,連續一周36°以上的高溫,如果再不澆,哪怕柳俠走的當天就下雨,苗估計也救不回來了。
柳長青不得已,趁著星期天柳川也回來了,柳鈺那批活兒也發走了,全家人齊上陣,一起擔水澆地,連續幹了一星期,總算把兩家人一共五畝頭道坡地的玉米給澆了一遍。
柳長青和柳長春家現在隻種了頭道坡的地,其他的地,從大三年前開始,柳長青做主,都不再種莊稼了。
二道坡三道坡的地是在農業學大寨期間開出來的,坡度很陡,根本不適合種莊稼,耕種這麽多年,可以說是得不償失。
乾旱的年頭還好些,最多就是沒收成,再加上有風的時候弄得塵土飛揚髒一些;雨水多的年頭,沒有了樹根和各種灌木雜草的固定把持,這些陡坡地被雨水一衝,泥漿裹挾著碎石往下流淌,還會把下面好一點的莊稼給衝倒。
這幾年,柳長青陸陸續續讓柳川和柳鈺便宜購買了一些果樹苗,不挑品種,啥都要,蘋果樹、石榴樹、櫻桃樹,甚至還有幾十棵別人嫌品種不好淘汰下來的葡萄,柳長青和柳魁都互相摻雜著栽上了。
柿樹、梨樹、杏樹沒有買,柳家嶺這幾種樹很多,杏和梨成熟的季節,把吃過的梨核和杏核隨便扔進去一些,來年就有小樹苗了。
對這些果樹,柳長青後期也不進行特別的管理,除草什麽的尤其不能,他就讓這些果苗連同地裡的雜樹野草一起,自由地生長。
柳長青不指望這些果樹帶來收成,他想讓這些山坡慢慢恢復成原始的狀態。
村子裡過得比較好、有錢從外面買糧食的幾家,像柳福來、柳長興、柳長運、柳長安、關二平等,也都學著柳長青把很多地種成了樹,不過他們沒有買樹苗,都是從附近其他地方隨便移植過去一些雜樹了事。
雖然需要澆的地只有五畝多,柳俠和柳葳、小蕤幾個人卻都給累趴下了。
老天爺下雨的時候,雨水從天而降鋪天蓋地,千裡萬裡的土地都在須臾之間得到滋潤,可如果用人力的方式來滿足乾旱的土地,五畝地就能讓一群大老爺們累得躺倒,並且效果壓根兒不能和下雨比。
土地乾旱到極致,空氣又乾燥炎熱,只能滲透土地表層的一點水,半天功夫不要就蒸發完了。
貓兒慪心到不行不行,柳若虹和小萱都能提個玩具小桶澆幾棵玉米,他卻被全家人嚴防死守,連桶都碰不著。
家裡人給貓兒的任務是看守水和食物,就是從家裡帶來的白糖水和一大摞煎餅。
貓兒給鬱悶壞了,這些東西哪裡需要看?這一片就他們一家,除了主動來幫忙的柳福來,想多看到一個人都沒有,誰會動他們的東西?
不過,貓兒最終還是找到了一點點平衡:他可以給累癱的柳俠捶胳膊捏腿,讓柳俠舒服得直哼哼。
全家人擔了一星期水,貓兒給柳俠按了一個月摩——倆人回到京都貓兒還給柳俠接著按摩了二十來天。
澆完地,已經進入七月下旬,柳俠和貓兒該準備走了,倆人這兩天情緒低落的簡直能擰出水來。
可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人來添堵。
柳長發來的時候是下午四點多,柳長青正在堂屋用個麻將坯子教孩子們刻章。
貓兒坐在炕沿上看柳長青用陰刻的手法在刻寫一個篆體的“柳”字,柳俠坐在小板凳上給貓兒剪腳趾甲。
站在炕邊看柳長青刻章的柳川忽然說:“么兒,咱倆哩事兒來了,走吧。”
柳俠疑惑地站起來,順著柳川的視線往窗外看,看到是柳長發,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就說了句:“靠”。
柳凌說:“么兒,記著,十叔不提找工作哩事,你跟三哥也別吭聲。”
“我知了五哥。”柳俠說,走到門口,他又扭頭對柳長青說:“伯,你別出來哦,這事交給我跟三哥。”
“還有我。”貓兒跳下炕,推著柳俠一起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