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把另一隻手覆蓋在柳俠的另一隻手上:“不嚇慌就中,飯有點熱,咱先說會兒話,一會兒再吃。”
“不熱啊,我想早點吃完,咱可去床上睡了,明兒你還得抽血咧,今兒得養好精神。”柳俠雖然這麽嘮嘮叨叨地說著,卻還是放下了筷子。
柳岸說:“吃太熱哩飯對胃不好,戴叔叔說哩,咱涼一下再吃,耽誤不了幾分鍾。”
“也是。”柳俠說,他抽出左手,用它支著頭,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想說啥咧?說吧。”
柳岸起身,大步走進了書房,很快就拿著兩本厚厚的書出來,他把書放在了柳俠面前:“這本是《臨床血液學》,這本是《血液學診斷與療效》,我為了看懂這兩本書,還專門買了本英漢詞典。
我叫你看這些,是想叫你知,小叔,我對自己身體哩重視程度一點不比你少,我還想跟你一起活到一百歲甚至下輩子咧,怎可能不關心自己哩病?
還是那句,小叔,我要是知自己哩病沒好,不可能長命百歲,我一分一秒都不會等,早就跑回去守著你了。
所以小叔,你別再害怕了,我肯定會長命百歲,到老也跟你擱一堆兒哩。”
柳俠翻看那本《臨床血液學》,除了常見的助詞,如the、a、is、and之類,一句也看不懂,不過他還是很認真地翻了好幾頁,才說:“我是第一次看你擱美國檢查,肯定會有點緊張嘛。”
被柳岸戳破了心事,到了床上後,柳俠也不硬撐著裝輕松了,直溜溜地躺著,左手和貓兒的右手相握,瞪著天花板發呆。
柳岸看了一會兒,真看不下去了,拉過他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給,你捏捏,這麽多肉,還這麽有彈性,我要是沒好,經過這幾年,我就算活著,也早該瘦得皮包骨頭了,哪還會長高吃胖?”
柳俠說:“長高了一點,沒吃胖。”他說著話,手一下一下地捏著貓兒的肚皮。
捏了幾下,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手試探著往下摸了摸,一下大叫了起來:“臭貓,這還沒睡咧,你怎可翹起來了咧?”
柳岸說:“這充分證明我哩身體沒問題呀,要不,別說翹這麽高了,恐怕尿尿都得尿自己腳面上。”
柳俠也聽說過男人的健康狀況通常會從性能力上反應出來的說法,做為男人,他覺得這話是有點道理的,因為他不舒服或特別累的時候,小柳俠都是沒精打采蔫巴巴的。
所以他忍不住又用手在小小貓兒周圍比劃了幾下,粗略感受了一下小小貓的長度和硬度,心裡比較安慰。
不過,柳俠現在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想讓他徹底對貓兒的身體放心,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第二天早上,柳俠頂著個烏青的眼圈和柳岸一起來到了M省總醫院的血液研究中心。
抽血的過程其實挺快的,度日如年的是柳俠的感覺。
柳岸看上去若無其事,經歷過抽骨髓,抽血確實是小意思。
柳俠昨天已經買了一大堆滋補的食物,他覺得即便沒病,平白被抽了那麽多血,也得好好補補。
柳岸被他強製圈定在沙發上,蓋著個毯子,身邊的茶幾上放著溫度合適的白開水和各種水果以及有滋補功效的乾果以及小點心,看著非常有坐月子的感覺。
陳憶西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趴在沙發上、被各種好吃的包圍著的柳岸和廚房裡柳俠忙碌的背影。
很多年之後,陳憶西對躺在竹躺椅上看著在樹枝間如猴子般騰挪跳躍的孩子們的陳震北說:“看到他們那一瞬間,我當時心裡馬上就出現一個念頭,你和柳凌之間,你是趴在沙發上享受的那個,還是在廚房裡忙碌的那個?本來我應該為此糾結,擔心你會成為做飯的那個,可當柳俠端著碗,走到柳岸跟前,從容地把一杓包著紅棗的糯米飯喂給柳岸,看著他吃得陶醉而流露出的歡喜和滿足,我一下就釋然了,幸福這事,本來就是因人而異的,同樣一件事,做起來是辛苦還是享受,大概應該是看為誰在做這件事吧。”
而現在,陳憶西給了聞聲跑出來的柳俠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她送了柳俠和柳岸每人一條范思哲的領帶,她笑著對柳岸說:“十八歲是成年人了,以後出席很多場合要穿正裝,領帶是西裝的眼睛,眼睛要是不出彩,再漂亮的臉蛋兒也讓人味同嚼蠟。”
柳俠和柳岸謝過陳憶西的禮物,柳俠回去繼續做菜,柳岸請陳憶西幫忙教他打領帶。
陳憶西的到來衝淡了一點柳俠的緊張情緒,他至少允許柳岸起來活動了。
有了陳憶西的加入,餐桌上的氣氛也活躍了很多,聽著陳憶西講發生在國外的很多華人家庭的故事,柳俠的腦子總算不再一直黏在貓兒的檢查結果上了。
柳俠不是愛打聽閑事的人,不過他好像記得戴文遠說,陳憶西去英國是因為她姐姐在那邊身體出了問了,所以就禮貌性的問了一句:“戴大姐,你姐姐怎麽樣了?”
沒想到,這句話,一下子就挑起了陳憶西的話匣子,她給柳俠和柳岸講了她姐的事,說她小時候有多聰明能乾,上學期間多麽優秀,她為什麽會當兵,後來又因為什麽退伍並出國。
在柳俠聽來,戴大姐有一個看著冷漠嚴厲但十分睿智的爺爺和父親,他們洞悉人心險惡,為了防患於未然,他們把戴家大姐放進了他們更熟悉、命令執行度更高的部隊,姐姐到那時都還很好,她的不幸起始於她的婚姻。
用陳憶西的話說,楊愛國那個人渣簡直就是個天生的影帝,演技精湛到能夠以假亂真,連陳老爺子那樣的老狐狸都被被他給蒙騙了。
陳憶西說:“從家世和相貌上來看,我姐和那頭種豬確實挺般配的,不過可能我姐姐在愛情方面有特別的直覺,她堅持說楊愛國是個偽君子並且好色,可她卻沒辦法證明。
楊愛國在我爺爺和我爸爸面前表現得正直、謙虛、包容,不管我姐姐對他多冷淡,他都表現得寬厚體貼,而正直和謙虛是我爺爺和爸爸最看重的品德,最後我姐姐隻好結婚了。”
遇人不淑是所有心地善良、對婚姻生活抱有美好期待的人最大的不幸,柳俠替戴家大姐難受,他問:“已經離婚這麽多年了,你姐姐為什麽不找個好人結婚?”
陳憶西說:“她看多了不幸的婚姻,對婚姻非常恐懼,她覺得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柳俠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說:“那,她連個孩子都沒有,你們又離得這麽遠,她老了以後怎麽辦?我是說,她老的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時候,誰來照顧她?”
毋庸置疑,柳俠受到了他從小生活的柳家嶺的影響,把孩子當成了人生不可或缺的存在,認為孩子是晚年幸福生活最重要的保障之一。
陳憶西抿了一小口糯米飯,說:“我這次去,其實最重要的就是想說法我姐姐做個試管嬰兒。”
柳俠想起了思危,繼而想起了戴女士的弟弟,說道:“其實試管嬰兒挺不錯的,您弟弟的孩子特別聰明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