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回到單位,家和煤棚裡都沒有貓兒,自行車也沒有,他瞬間就懵了,貓兒從學校到家,騎車子只需要不足十分鍾時間,就是老師拖堂,也不會超過二十分鍾,貓兒九點半放學,當時已經差兩分鍾就十點了。
他給剛剛開車走的柳川發了個傳呼,又給曉慧打了個電話,曉慧今天晚上只有第一節有課,早就回家了,聽說貓兒十點了還沒到家,也嚇壞了,趕緊往學校傳達室打了電話問,傳達室的大爺認識貓兒,說他親眼看著貓兒推著自行車出了大門。
從發現貓兒沒按時回家到看到他一個人站在麥田邊,其實只有幾分鍾時間,可就這幾分鍾,讓柳俠有一種筋骨都被抽掉的感覺。
貓兒被勒得不能動彈,用臉蹭蹭柳俠胸前:“您怎現在可回來了小叔?俺大伯他們不是十點多才能上車嗎?”
柳俠用一個手捂著貓兒的臉給他暖:“這麽冷,你獨個兒擱這兒弄啥咧孩兒?看給你凍成啥了?你傻了孩兒?俺想給您大伯他們送到車上再回來,您大伯不叫,他說您六叔六嬸兒他們幾個大人咧,用不著俺送,非叫俺早點回來。”
柳川伸手摸了摸貓兒的臉:“不是傻了,是有心事了吧?這大冬天哩黃昏一個人擱這廖天地裡看月亮,貓兒你不是早戀、擱這兒想您班哪個小閨女咧吧?”
貓兒摟著柳俠的腰打哆嗦:“想個屁,俺班哩小妮兒一個比一個醜,還都帶著大眼鏡,我一個也不待見。”
柳川笑:“其實,最關鍵哩是人家一個一個都能叫你喊大姐,對吧?”
貓兒使勁把臉貼在柳俠胸前:“我都是跟她們喊大媽,成天頭都不洗,看著比俺娘娘還老。”
柳川兜手在他後腦杓上來了一下:“你怎這麽孬咧?您班那些妮兒們可真賢惠,沒給嘴給你撕到耳朵後。”
柳俠拖著貓兒到自行車跟前,他跨上車子,貓兒就跳上橫梁,轉身摟著他的腰。
柳俠拉開羽絨服讓貓兒趴在胸前,對柳川說:“三哥你回家吧,我帶著孩兒走。”
柳川拉開車門說:“記著明兒那個事啊,早點送,顯哩咱有誠意。”
貓兒被裹在羽絨服裡,悶著聲問:“小叔,明兒啥事兒啊?”
柳俠蹬起車子:“就是您大伯說哩那個事兒嘛,給您周阿姨他爸送藥,我上班不能去,您三叔說他們孫局長這些天也經常回尚誠老家,叫我明兒去王先生那兒拿了藥,送給他,請他幫忙捎去。
我說叫您三叔去拿了直接給他,您三叔說那不中,我得親手給才能表達出對您周阿姨她爸爸哩尊重和重視。”
貓兒摟緊柳俠的腰,輕輕說了聲:“哦。”
回到水文隊,家裡還亮著燈,兩個人把車子放在院子裡,進了屋。
三個師傅還在乾活兒,兩個在給木板號線,一個在鋸板子,這兩種活兒都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不會影響鄰居休息,適合晚上乾。
付東幫忙談的裝修條件是包工不包料,全部乾下來兩千二百塊錢,這個工錢在榮澤是相當高了,如果他們一個月乾完,平均工資是柳川的兩倍還要多。
柳海來了後,又跟幾個師傅提出了不少細節上的要求,柳俠原本以為他們會因此要求增加工錢,沒想到領頭的那個年輕小師傅居然什麽都沒說,還每天都非常認真地研究柳海畫的各種分解圖紙,又讓柳俠把他們看過的畫頁中有裝修裝飾房間的圖片的雜志都拿出來,他要比對著看,怎麽才能做出柳海所說的那種效果。
柳俠和貓兒挨著房間看了看,變化不大,就多了幾個臥室的窗戶框和窗簾盒,地上還多了三個快成型的門。
貓兒有點擔心地說:“師傅,照這樣的速度,別說四十天了,我覺得你們八十天也乾不完啊!”
正在繃墨線的領頭師傅抬起頭笑著說:“你不懂,解板子和打磨是最看不出工的,我們心裡有數,只要板子都截好,釘起來快得很。
不過四十天可能真的不行,你那個在國外的叔叔要的牆裙和門框造型,看著簡單,其實是最費工的一種,越簡單的東西,如果做不好,做得不細致,最容易讓人看出毛病。
其實,我們喜歡做那種看著圖案很多很複雜的牆裙,打磨不到位、有點瑕疵不容易看出來。”
回到煤棚裡,飯菜還都是涼的,柳俠不許貓兒動彈,他自己先給貓兒燉奶,讓他捧著熱乎乎的碗暖著手喝著,然後才開始熱飯菜。
貓兒喝著奶跟柳俠解釋:“小叔,你別這麽小心眼好不好?我就是突然發現,榮澤的月亮居然也能那麽亮,想著你又還沒回來,就多看了一會兒。
我都十四了,哪兒會讓人給拐走?被拐賣的都是一兩歲的小孩兒,人家拐我這麽大的回去幹嘛用?當老太爺供著啊?”
柳俠本來想說,‘等哪天我說好了幾點回來,過了半夜都回不來你就知道我現在的心情了’,可他忽然想到馬千裡的話,想到自己要不了多少天就真的得出去了,這話他就說不出口了,不能按時回家的情況早晚會出現,他一點都不想讓貓兒體會他現在的心情,不想讓他跟自己一樣擔驚受怕。
吃完收拾好,已經十點四十了,兩人又跑回家裡撒了泡尿,回來一躺下,柳俠就捂著貓兒的眼睛,催著他趕緊睡,他現在迷信雜志上的科學小常識,堅信生長激素是深睡眠狀態才能分泌的,貓兒每天睡不夠八小時已經讓他怨念深重,今天連七個小時都睡不夠了,他心裡著急。
貓兒乖乖地閉上眼睛,問:“你把錢給六叔還是大伯了?”
柳俠說:“大伯,我找不到機會往您六叔箱子裡放,你沒發現你六叔哩行李箱一直鎖著?他防著咱倆咧;我偷偷給您大伯了,叫您大伯問問您曾爺爺,看他能不能找人擱京都兌換成美元,然後您大伯再找機會給您六叔。乖,想問啥明兒再問,現在趕緊睡。”
貓兒放心了,側過身把臉偎在柳俠頸窩兒裡,緊緊摟著他,很快就睡著了。
丹秋的家人已經決定柳海他們回去後再舉行一次教堂婚禮,柳家覺得雖然他們去不了人,但婚禮的費用理所應當由自己家負擔。
柳海說他聽丹秋說過,德國很多的婚禮都是女方家拿錢,可柳長青和孫嫦娥堅決不認這個說法,孫嫦娥還罵柳海是個不懂道理的混小子,說人家女方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一個尺把長只會哇哇哭的孩子養大,掏錢讓閨女上學學本事,長大了,本事學會了,該掙錢了,要結婚到男人家,給他們家生兒育女操持一輩子了,男人家佔了這麽大的便宜,要是結婚的錢還叫人家女方家拿,那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斷,他們這裡再小氣摳唆的人家,也做不出這種丟臉的事來。
柳海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在法國還存的有錢,足夠他辦一次婚禮。
可全家人都不相信他給全家人買了那麽多禮物,又買了他和丹秋的往返機票後,剩下的錢還夠他在德國那樣富裕的地方舉辦一次體面的婚禮。
柳長青把這幾年存下的錢都拿出來給了柳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