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量幻境,究竟什麽才是對人生最重要的?
竟令我如此心若刀懸,步步難行?
是衛道、正義、欲望、貪戀、仇恨、愛戀?
還是勘破世俗偏見與身份束縛後,雙目中不改的清明?
明明我已無愛人。
明明我已不再認那愛人。
無量幻境,她騙我棄我,她愛我盼我。她縛我如繭,這一條舍她往生之路,已寸步難行。
……
誰若殺她,我必殺人!
陳弦松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拔出光劍,轉身,如弦上之箭,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朝來處而去。
陸惟真的感覺就好像是跌入了渾濁無邊的泥潭裡,天地一片昏暗,周圍黑蒙蒙一片,她看不清身在何處,甚至不知道是否還在石獸腹中。這裡仿佛就是一個巨大的空洞,只有她身在其中。
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她努力打出一個又一個風龍,全都埋進了那無形無色的沼澤裡。有什麽正拉著她不斷下墜,有什麽正在從四面八方淹沒。先是她的雙腿、腰,然後是胸膛、雙臂。
然後是脖子、口鼻……她的身體漸漸停止掙扎,隱隱間她明白,這一睡去,只怕再也醒不來。但是她根本無法與那無邊無際的力量對抗。
她也模糊地想,這不對勁。石獸的肚子裡,怎麽會是這樣?這隻石獸偏偏能窺知她的過往和不為人知的心事,它到底……
然而頭重若千鈞,身體也完全漫入沼澤裡。
陸惟真慢慢合上眼睛。
一道柔和、皎潔、璀璨的純白之光,劃破黑暗,驅散沼澤。陸惟真的眼睛感覺到這強烈刺激,緩緩睜開。她抬起頭,看到石獸被一破而半的龐大身軀,而自己就懸在深深的裂縫中。
裂縫之上,是幽暗天空,天空中一輪巨大皓月,照亮所有。
一個人從月光中,一躍而下,跳進這深不見底的石山裂縫中。他左手持劍,因背光,面容模糊不清,另一隻手臂朝她張開。
陸惟真臉上,兩行眼淚無聲流下,雙手風龍驟起,打在足底的石獸骨骸上,一躍而起。陳弦松單手就將她抱住。
他們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沒來得及看清彼此的樣子。
石獸原本一分為二的巨大身軀,突然急速崩塌,就像是堆得萬丈高的骨牌,一瞬間垮掉,漫天石雨,朝他們砸下來。
陳弦松抱著她高高躍起,穿過石陣急瀑,陸惟真剛要起風龍,助二人脫身,就在這一瞬間,天空中數以億萬記、大大小小的石塊,同時懸停,而後齊齊破裂粉碎,它們碎成漫天灰蒙蒙的塵埃,轉眼就凝結成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柔光。陳弦松懸掛在腰包口的玉鏡一閃,兩人的身影已湮沒在那片柔光裡。
第85章 他的世界(1)
陸惟真醒來時,感覺就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渾身懶得很,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院子裡。
這個院子,很奇怪。看起來很眼熟,四四方方的院子,無論裝修、陳設、風格,和陳弦松在湘城的松木堂,都非常像。但細節又不同,這個院子看更大,也更舊。院子中間那棵樹,比湘城的更年老更茂密,幾乎將整個院子都遮得很陰涼。院子四周堆滿木料,還有一些工具和半成品家具。
陸惟真抬頭看天,很藍,也很高,空氣有些乾燥,和湘城的氣味不同。
院子裡堆滿夏日午後的寂靜,外面有知了在一聲聲鳴叫。
她不是正和陳弦松在葫蘆裡,逃脫巨型無色鬼石獸的屍身石雨嗎?
為什麽現在會一個人在這裡?
她記得,當時有一片灰色的光亮起,然後就失去了意識。昏迷前,她被陳弦松緊緊抱著,鼻翼間仿佛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氣味。
他現在又在哪裡?
莫非那光有玄機……
難道他們已經離開葫蘆,出來了?是陳弦松把她帶到了這裡?
她沿著臥室、書房、工具房外,一步步走過去,房間格局也和湘城松木堂極其相似。
陸惟真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個地方。
北京的松木堂。
她走到了廚房門口,裡面器具齊全,有糧油肉菜,還有殘余的飯菜香味,但是沒人。同樣有一條通道,通往前廳。
陸惟真走過通道,光線敞亮,前面果然是個家具店,風格和松木堂一模一樣,只是房間格局和擺設的家具不同。
店門外卻是很耀眼的一片亮光,陸惟真看不清楚,並且覺得非常刺眼。
店裡沒有客人,有一個男人,站在吧台後,低頭在算帳。陸惟真恍惚就想起第一次到陳弦松店裡的情形。但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和林靜邊完全不同,反倒是像……
他很高大,一身棉布黑衣,卻顯得身材挺拔勁瘦。當陸惟真看清他的相貌,心裡微驚。
五官輪廓和陳弦松非常像,但是眉毛更濃密、斜飛入鬢。下頜線條也更粗獷,嘴時刻緊抿著,嘴角習慣性下撇,因此顯得更加凶悍和嚴肅。年齡看起來也更大,大概三十五、六。
陳弦松他哥?還是堂哥表哥之類。
陸惟真已經站了一會兒,他卻沒有抬頭,好像完全沒察覺。
陸惟真沉默片刻,喊道:“喂。”
他還是沒反應。
陸惟真一愣。
這時,有人從店外走進來,模糊的輪廓從門外那耀眼的白光中浮現,陸惟真還是無法直視外面的光,她的心中越來越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