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台山上的霧。”
陸惟真盯著那撲朔迷離的畫面,這麽一看,確實像一層層流動的光和霧,可隱隱又有妖氣彌漫的感覺。她突然反應過來:“不會是你畫的吧?”
陳弦松笑了笑:“不可以嗎?”
陸惟真瞪大眼:“看不出來你還有此等才藝!”
“沒事時,隨便畫兩筆。”
“專門學過嗎?”
“沒有,自己畫。”
陸惟真吐吐舌頭,自己隨便畫,畫得這麽好。她也不知道如何評價,反正,很藝術,很高級,很縹緲。
她卻不知道,在陳弦松還很小的時候,每天就有沉重如山的艱苦訓練,父親也從不允許他和同齡小孩玩耍。父親說:“玩物喪志,你沒有那個時間。身為捉妖師,更不要和普通小孩混在一起,給他們惹麻煩,也給你自己惹麻煩。”
幾歲稚齡,他就被父親驅趕著,直面大大小小的妖怪,看它們殘忍血腥,看它們魔力衝天。他若是不敢,若是哭,父親會摁著他的頭,不許他閉眼。然後他眼睜睜看著父親一劍下去,妖怪屍血滿地,灰飛煙滅。
再膽大的男孩,那時也會嚇得瑟瑟發抖,也會整夜噩夢。然而無人陪伴,無人安慰,無人蒙住他的雙眼,讓他不要去看那一夢的無盡血腥。父親認為,他不需要,不可以,也不準母親插手。
一年一年,他依然按照父親的要求,每日刻苦訓練,並且開始踏入妖的屍身血海,開始降妖除魔。只是內心總有無法言喻的複雜情緒,壓得那時的少年,喘不過氣。總有衝動,想要衝破什麽,想要甩開什麽。
一個偶爾的機會,他拿起畫筆,亂塗亂畫,畫了滿滿幾張紙後,方覺那壓抑許久的東西,終於宣泄出去一部分,胸中一陣輕松。父親見了,並不管。後來他就經常畫,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於是一畫十幾年。畫妖,畫怪,畫山,畫水,畫心。
卻聽那姑娘在旁自言自語般嘀咕:“有點傷感壓抑的感覺……”
他抬眼看著她,沉默不語。
第32章 她叫惟真(2)
陸惟真卻未察覺,又問:“這畫的是山嗎?”
“是。”
“這個是天空?”
“夜晚原始森林的天空。”
“你去過?”
“是。”
“這幅呢,是老虎嗎?”
“不,是一隻身體接近石頭的妖怪。”
“哦……還有這種?”
“妖怪有人形,也有不是人形。但它們都有各自屬性,屬水和風,屬木,屬土,屬火、屬金。上次我捉的那隻,屬水,不過它級別太低,只能噴射自身毒汁。更厲害的妖怪,可以操縱環境中的元素,控水,控火,甚至操縱兩種以上元素。”
陸惟真瞪大眼:“不是吧,我的感覺……我的感覺……好不真實,這還是我生活的世界嗎?”
“千百年來,他們一直都在,絕大部分很低調,遵紀守法,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你也察覺不了。”陳弦松答,“作奸犯科的只是極少數,而我的職責,就是把這部分鏟除。”
陸惟真想了想,問:“所以,遵紀守法那一批,你是不管的?不會捉他們?”
“只要他們不撞到我手裡。”
“什麽意思?”
“祖訓難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見則殺之。”陳弦松淡道,“所以他們最好對我退避三舍。”頓了頓又說:“我已經殺了許多隻妖,只怕它們也恨不得殺了我。”
陸惟真聽得微微蹙眉,眼裡也流露出擔憂:“那怎麽辦?”
陳弦松看著她清亮溫柔的黑眸,反而笑了,說:“目前,還沒碰到過有能力和我一戰的妖怪。但我必須讓自己不斷變得更強,才能立於不敗之地。這就是我一開始,不想讓你……過來找我的原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都會過這樣的生活?跟著我的人,也是。”
那雙眼睛太幽沉而有震懾力,陸惟真垂落目光,嘴裡含糊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說了不怕的。”
陳弦松靜默了一會兒,說:“好。”
陸惟真心裡那種恍恍惚惚的感覺,又上來了。
他卻說:“水燒好了,過來喝茶。”
陸惟真跟著他走到茶台前,長長的一張,雕松刻瀑,一看就很值錢。兩人相對而坐,陳弦松單手執壺,輕輕倒掉第一泡,又慢慢衝出第二泡,第一杯遞給她,第二杯才給自己。
陸惟真看著他不疾不徐的動作,覺得這時他倒真像一位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捉妖師了。
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隻覺茶香醇厚,比她以前喝過的那些茶葉渣子或者袋裝茶,不知好喝多少。她不由得眯了眯眼,小口小口繼續喝。
陳弦松也舉杯輕抿了一口,抬頭看著她貓似的動作,目光又滑到她身上。
昨天穿的藕色仙女裙,今天穿的黑色小裙子,柔滑布料妥帖沿著曲線而下,一低頭時,烏黑如雲的長發散落,越發顯得藕臂纖細、明豔動人。
陳弦松其實昨天就想問了,但當時手背傷了那麽一下子,就沒臉問。今天氣氛正好。
他問:“之前怎麽不見你穿這樣?”
陸惟真裝傻:“哪樣?”
陳弦松抬眸看她一眼:“這樣。”
陸惟真答:“上班,要穿正裝。而且……我更希望別人看到我的才華,而不是外表。”這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