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月輕歎一聲,道:“海棠是我在京中的閨中好友。”
隻此一句,她竟說不下去了。
說什麽呢?
說她們天真無畏,說她們任性恣意的少年時光嗎?
那是十年前了,十年太久,已然改變了太多,她們都不是曾經的自己了。
唐槿走過去摟住楚凌月的肩,輕輕拍了兩下,什麽都沒有問。
不知過了多久,楚凌月才又開了口:“阿槿,晚會兒,我和海棠就在這房間裡吃,就不陪你們去大堂了。”
“好,我到時候讓廚房給你們送幾道菜來。”唐槿看得出楚凌月的心情有些沉重,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傍晚,魏管事來後院稟報有一個姓李的婦人找掌櫃的。
唐槿點點頭:“快把人請進來,上四道好菜送我娘子房裡去,再上一壺酒。”
隨後,她便招呼大家都去大堂,留楚凌月一人在後院。
李海棠跟著魏管事走進院中,微微低著頭,好似很緊張。
直到楚凌月走近,牽起她的手:“海棠妹妹。”
“褚姐姐。”李海棠輕應一聲,這才顯得放松了些。
關上門,楚凌月牽著她坐下,添了杯酒:“海棠,你何時來的平蠻州?”
此話一出,李海棠嘴角囁嚅片刻,什麽話都沒有說,便先哭了出來。
她淚水漣漣,哭聲卻壓抑。
楚凌月坐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不再問了。
直到她哭夠了,才道:“先吃些東西吧。”
“哎。”李海棠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低頭吃飯。
期間,她一言不發,好似真的餓了,大口大口吃著飯菜。
待到吃飽了,她有些局促地看向楚凌月:“褚姐姐,讓你見笑了。”
楚凌月笑著遞給她一杯酒:“都是自家姐妹,莫要說這種見外的話。”
李海棠接過來,小口喝了半杯酒:“我來平蠻州一年了,褚姐姐你這些年可還好。”
楚凌月點點頭:“我改名了,現在叫楚凌月,清楚的楚,阿槿她對我很好。”
這一年,她剛好去了平安縣唐家村,不在府城,不然或許能早些日子重逢。
李海棠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褚姐姐何時成了親,不知姐夫是哪位,我…”
她還沒見過禮,也覺得自己現在這副樣子給好姐妹丟人。
楚凌月笑笑道:“她和我一樣都是女子,白日裡你已見過,喚她名字便好,她叫唐槿。”
說起來,唐槿比李海棠還小四歲。
李海棠詫異地抬頭,神情落寞道:“女子也好,不似我這般便好。”
見她面上滿是愁苦,楚凌月把才買的發釵拿出來兩支:“我也不知你何時成了親,都沒喝上一杯喜酒,這對發釵就當給你添妝了,你別嫌棄。”
李海棠看著那對發釵,又低下了頭:“不用了,我跟他已經和離了。”
楚凌月面色一頓,還是把發釵塞到了她手裡:“拿著,又不貴重,我好歹應你一聲姐姐。”
她知道好友從前也是個心氣高的,貿然給銀子未免不妥,只能慢慢來。
李海棠這次沒有拒絕,因為她缺銀子,很缺銀子。
她握緊手裡的發釵,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抬起頭看向楚凌月。
“楚姐姐還記得那一回在公主府嗎?我們曾一起向丘涼問姻緣,丘涼算得真準,她說我會嫁給新科進士……”
彼時,李家被貶,爹爹仍想讓她嫁入高門大戶,卻屢屢碰壁,最後不得已把目標轉到了進京趕考的舉子身上。
那人來自平蠻州,是二甲進士,娶她本就另有所圖。
李氏雖然已經沒落,但還有個太皇太后在宮中撐著。
沒想到他們成親才滿一年,太皇太后就薨了,見李家東山再起無望,那人便逐漸露出真面目,不再好好待她,先後納了幾房妾室。
可李海棠已身懷有孕,進退兩難。
再後來,那人在辦差的時候出了錯,被貶為庶民,這才帶著她回到祖籍平蠻州。
也就是來到平蠻州的這一年,她受盡婆母磋磨,不堪受辱之下,與那人大打出手,最後隻換來休書一封。
李海棠慢慢說著,語氣不喜不悲,好似在講別人的故事。
“我被休之後原想回京,但我放不下孩子,他才九歲,我實在是放不下,就在珍寶閣找了個活計,沒想到會遇見你。”
她握緊楚凌月的手,情緒略激動起來:“那一家人太壞了,我兒子原本被我教得那麽乖巧,可是才一年,他就不肯認我了,我…”
李海棠忍不住又落下淚來,她的兒子不認她了,她卻還是不放心,省吃儉用偷偷貼補兒子,卻再也換不來一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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