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時候,沈晾的母親回來了。她看到門口的鞋時愣了一愣,多出來的兩雙鞋讓她有些驚訝和警惕。她現在門口叫了一聲“瑤瑤”,聽到沈澄瑤的回答,才放下了要撥打丈夫電話的手機。
沈澄瑤打開門,說:“哥哥回來了。”
旁輝沒有忽略沈母一瞬間皺起的眉。
沈晾站起來,雙眼盯著沈母,卻沒有說話叫人。旁輝連忙也站起來,說道:“阿姨。”
旁輝比沈晾大了十歲,看上去成熟穩重,又有點兒凶,沈母有點害怕,看了看沈澄瑤,忍不住問:“你是……”
“我是阿晾朋友,叫我旁輝就可以了。”
沈母想了一會兒,忍不住有些驚訝地看著旁輝脫口而出:“你是他的監護人?”
沈晾出事的時候,他的父母都被通知到了,當他離開監獄的時候,旁輝同樣給他的父母發去了一封信函。作為公開監視沈晾的監視人,旁輝不敢措辭太過尖銳,聲稱自己是沈晾的監護者,將會在未來的幾年裡通過下屬暗訪和信件調查了解他們的基本qíng況,方便監護沈晾。監護和監視只有一字之差,但是代表的意義卻大不相同。
沈晾這兩位家長旁輝都沒有親自見過面,從前的范廷燁倒是與他們約見過的。
旁輝從范廷燁那裡知道這對夫婦對沈晾沒有什麽好感,親qíng也非常薄弱,這一次來,旁輝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沈母聽到旁輝是警察,神經都有些緊張起來。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問:“他……又犯什麽事了?”
沈澄瑤對沈母露出了qiáng烈的怒意。她尖銳地叫起來:“哥哥沒有犯罪!”
沈母一把抓住沈澄瑤,看向沉默的旁輝,說道:“是……又要進牢了?”
旁輝正要說話,沈澄瑤卻在一旁用力掙扎甩脫沈母的手,勁尖聲說道:“哥哥沒有犯罪!他不會坐牢!他不會被槍斃!”
旁輝幾乎是有些驚呆了。他這才知道沈母對於沈晾的看法是什麽樣的。她竟然以為沈晾會被槍斃!
沈母用兩隻手用力抓緊沈澄瑤,將她的手腕都握得咯咯響,她怒道:“別吵!沈晾十歲就殺人了,警察都來我們家了!你還要gān什麽!”
沈澄瑤仿佛受到了qiáng烈的打擊,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旁輝,眼裡透出一股旁輝異常熟悉的絕望和死氣。旁輝覺得心血翻騰,他沉下聲說:“女士,沈晾沒有犯案,他是無辜的,他從來沒有殺過人,今天是他要來看你們和瑤瑤。”
第47章 CHAPTER.45
沈澄瑤重重地關上房門,連地板都震動了一下。她一關上門,就一頭扎進了沈晾的懷裡,咬著牙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沈晾沉默地用手摟住了她,就像小時候一樣。
這個小小的房間在他未離開前充滿著屬於他的氣息,現在已經被沈澄瑤的生活痕跡所掩蓋。但是沈澄瑤卻刻意地為他留出了一角。書櫃裡的書有一大半是沈晾留下來的,沈澄瑤自己的書都堆在地下,仿佛不願意將沈晾的書擠出去。沈晾的雙眼盯著那些老舊的書簿。他記得自己在這個小小的房間,在那個炎炎夏日把充滿褶皺的書籍一遍遍翻閱。那是他最緊張的一段時間,因為他要離開這個家。一場考試就能讓他脫離這裡。那個時候沈澄瑤還只有9歲,穿著一件小小的背心躺在他的身邊,兩個小辮子被壓得亂七八糟。
沈澄瑤和沈晾一樣,沒有朋友。
沈晾用力抱緊沈澄瑤,嘴唇貼在她的頭頂,沉沉地痛苦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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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甩了門的沈母和旁輝坐在外面的沙發上異常尷尬。沈母有些局促地說:“您……您要喝點兒什麽,我去……”
“不用了。”旁輝的聲音有些冷,就算是客氣話也把沈母嚇得不敢動彈。旁輝放緩了語氣說,“您叫我旁輝就好。”
沈母依舊十分緊張。她的雙手絞在一起,指甲摳著衣服,眼睛不斷往牆上的鍾上瞟。她有些戰戰兢兢地問:“旁……警官,沈晾他……真的沒……什麽事?”
旁輝有些不快,但他不能用審訊和責問的態度對待沈晾的母親。他隻得用一種僵硬無比的方式說:“沈晾曾經被誣陷入獄,現在已經離開了監獄,他的政治生涯只有別人刻意添上去的這一道汙點,沒有更多的了。”
沈母的神色有些不安,她還是起身說:“我給您倒一杯水,啊。”
旁輝看著她有些笨手笨腳地去倒水,卻在櫃子裡翻了半天。當她取出一隻杯子的時候,手上一抖,杯子立刻墜了下來。沈母閉緊了眼睛,就等著那一聲“啪”的碎響,但是什麽都沒有發生。旁輝將杯子握在手裡,徑自去飲水機那兒接了一杯水,放到沈母的座位面前說:“您自己喝,我喝阿晾這杯。”
沈母瞪著眼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看著旁輝將沈晾之前用的那杯水放到自己面前,忍不住面孔僵硬。這一出之後,氣氛立刻冷到了冰點,旁輝都覺得不想再說話了,而沈母之前用短信呼叫了丈夫,此刻一直一刻不停地看著鍾表。
旁輝終於說:“您是沈晾的母親,為什麽要對自己的女兒說不實的謊言?”
“謊言……?”沈母楞了一下,接著身軀一顫,說道,“不是、不是謊言……”她有些含糊,仿佛在猶豫。
旁輝看出了她的顧慮,張口說道:“沈晾從出生開始的事我都知道,您說他十歲那年殺了人,這不是真事。”
見旁輝居然知道這件事,沈母的表qíng竟然露出了一絲駭然。她的雙手扭捏著,最終緩慢地說:“旁警官……您知道他不是個正常人,他從小就有能力殺人……”
“他沒有殺人。”旁輝的臉色很冷,他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時候,冰冷的眼神幾乎將沈母嚇得嘴唇發抖。“他只是有預測厄運的能力,我們已經反覆鑒定過這種能力了。”
沈母哆嗦著,卻沒有閉嘴。她張了張嘴,似乎是狠下了心,努力開口道:“不是,沈晾那不是預測的能力。他十歲就殺了他堂哥,他不是個正常人!”
旁輝的臉部線條硬得不像話。他看著沈母,什麽話都沒再說。
他們僵持的幾分鍾內,室內彌漫著一股沉重的壓迫感。沈母的眼眶都紅了,她顫抖著說:“你們到底是來gān什麽的……你到底是不是警察……為什麽和一個殺人犯在一起……”
旁輝的拳頭都捏出了青筋。他出示了自己的證件,擺在沈母的面前,就在這時,家門開了。一個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沈晾的父親剛剛踏進來,目光就投到了旁輝身上,接著他看了一圈四周,沒有看到沈晾和沈澄瑤的影子,於是他的目光就在小房間的門上定定地駐留了一會兒。他已經知道了旁輝和沈晾的到來,因此他向旁輝走去,伸出一隻手說:“您好。”
旁輝起身握住了他的手,下手有點兒重,讓對方的臉色變化了一下。旁輝說:“不好意思,我是軍人,手裡有點兒沒估計。”
沈父擺擺手說:“沒關系沒關系。”接著沈母立刻起身,逃一般和丈夫打了個招呼就躲進了主臥。
沈父是這個家的主心骨,他是當年的大學生,也一度讓沈家埭非常自豪。但是他脫離沈家埭的時候,卻沒有多少人歡送他。他和妻子一起扎根在城市裡,仿佛成了上等人,但是卻和本家的關系也徹底淡了。
“我叫旁輝。”旁輝自我介紹,將自己的證件給沈父亮了亮。
沈父的態度比沈母沉著許多。他沉穩地點點頭說:“沈晾受您照顧了。”
旁輝緊繃的神經這才隱約放松了一些,但緊接著,沈父就說道:“我希望能夠簽署一份和他斷絕關系的文件,之前他一直不肯簽,現在在旁警官的見證下,希望他能夠聽話點。”
旁輝愣住了。他不知道沈晾和他的父親之間有這樣的一道過往。他的拳頭緩緩再度捏緊,低沉地說道:“你和沈晾是直系血親,法律無法解除你們之間的親子關系。任何合同與文件都是法律無效的。”
“那麽難道他殺了人,就要我們一家幫他一起背黑鍋嗎?”沈父的聲音提了起來,“我們不希望再和他有往來。最好能有qiáng製的約束。他太危險了,我怕危害到我們家人。無論他今後是死是活,都和我們家沒有關系。”
“沈晾沒有殺人,”旁輝不得以,再次qiáng調了一遍,“他已經解除了危險,也已經出獄了。上一次他來這裡,應當已經告訴過你們。”
沈父也有些激動了。他qiáng行將火氣壓製下來,試圖用道理讓這個警官體諒他們。
“旁警官,您也看到了。他小的時候是我們不對,沒把他帶在身邊,讓他學壞釀成大禍。但是我們之後也把他帶到城裡來了。我們當時只有一個孩子,也沒有報過案,但是現在我們有瑤瑤了。我們不能讓自己健康成長的女兒有一個犯過殺人罪的哥哥。而且您看看他gān得那叫什麽事?他殺了不止一個人!我們辛辛苦苦把他養大,讓他考上了想要考的大學,結果呢?他直接到警隊裡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殺人了!這是個殺人犯!”
“夠了!”旁輝怒喝了一聲。他站起來,用力地說道:“沈晾沒有殺過一個人,你們從未聽過他的話。如果你們繼續像對待他一樣對待你們女兒,沈澄瑤終有一天也會變成沈晾這樣的孤僻xing格。”旁輝接著走向小房間,叫了兩聲:“阿晾!阿晾!”接著他看到沈晾打開門,手臂上掛著沈澄瑤。
旁輝忍著怒氣說:“走了。”
沈晾沒有反駁。他堅定而用力地將自己的手從沈澄瑤懷裡抽出來,不顧沈澄瑤尖聲叫“哥哥”,他走向旁輝,用yīn沉的眼神看了一眼沈父。沈父覺得全身都被凍了一凍,忍不住懼怕地後退了一步。
“我要問你幾句話。”沈晾忽然說。
沈父愣了一下,怒從中來,猛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了沈晾臉上。
“啪”的一聲,聲音清脆而響亮。沈晾歪著頭,頭髮都遮住了半邊臉。沈澄瑤和沈母都驚呆了,而旁輝更是。但他立刻回過神,一把將沈晾拉到自己身邊,用手撩開他的劉海仔細看他紅腫起來的臉頰,眼神裡的憤怒和衝動幾乎要壓抑不住。
沈晾沉默了一會兒,扭過頭來,繼續說:“你昨晚在哪裡?”
“你是什麽意思?啊?”沈父咆哮起來,“你有資格問我問題嗎?!”
“回答我。”沈晾冷漠而yīn梟地盯著他,他的半邊臉通紅,但是氣勢卻全然沒有變弱。沈父幾乎要氣炸了。旁輝此時意識到了沈晾要做什麽,但是他也覺得自己要氣炸了。沈晾的父母認為他是殺人犯,但沈晾卻還想為他們倆做預測!這對父母從來不知道沈晾做預測是為了什麽,會遭受怎樣的痛苦……旁輝第一次起了那樣qiáng烈地想要行使bào力的yù望。